见孙清扬哀哀哭泣,朱瞻基伸手抚摸她的头,像对一个孩子似的,“傻丫头,我也想的,不过我要食言了,我走以后,你要好好帮我照顾母后,带好祁镇他们,勿以我为念。”
他又看向太子,“祁镇,父皇走了以后,你就是家里的男子汉,顶梁柱,你要好好照顾皇祖母,照顾你母后、姐姐和弟弟。为皇为帝者,都是孤家寡人,她们都是你至亲至近之人,唯有这些亲人,才能令你不觉得孤寂,你切莫忘了这一点。即位之后,你一定要任用贤臣,仁政爱民,做个好皇帝。”
朱瞻基咳了几声,喘息方定又道:“蹇义简重善谋,杨荣明达有为,杨士奇博古守正,而原吉含弘善断。事涉人才,则多从蹇义;事涉军旅,则多从杨荣;事涉礼仪制度,则多从士奇;事涉民社,则多出原吉,杨溥是性格内向,但操守很好,为众大臣叹服,你要多和他们学习,有军国大事均须禀告你皇祖母方能决定。至于身后事,按照朕之前说的,百年之后,当与你母后同陵。”
将后事一一交待,朱瞻基的脸上看不出难过之色,只在看向孙清扬的时候,露出担忧和不舍之情。
“父皇,儿臣知道。”太子似懂非懂的记下朱瞻基所说之话,眼里犹含着泪水。
朱瞻基又让皇室宗室全部进来:“传朕旨意,藩王在属地祭奠即可,不需进京城送葬。无子妃嫔尽数殉葬,葬入妃园。”
听到朱瞻基的这一道旨意,孙清扬惊疑地瞪大眼睛,“皇上——”
朱瞻基摆了摆手,阻止孙清扬说下去,“朕知道你的心思,但这个事还是留给祁镇去做吧,你为人过于和善,表面虽然张牙舞爪,不肯放过伤害你的人,其实到最后,总爱给人留有余地,朕带走她们,以后,这后宫里就不会有风风雨雨了……”
话未说完,朱瞻基已经倦怠地闭上了眼睛,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之前和太后的交谈,令他下了这决心,他决定为她,即使再背负一次骂名,也再所不惜。后宫里头没有了妃嫔们,母后再想借谁去压着清扬都不可能,至于吴氏,本就是清扬的丫鬟,他相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翻得起大浪。
孙清扬已经没法再说什么,她只知道,朱瞻基就要死了。她抱着朱瞻基大叫,“皇上,皇上,您别睡。您不要睡啊!皇上,不要死,不要死。您说过,要陪臣妾一生一世的……皇上。”她大声地哭着,哭得嘶声力竭,一声声地叫着,好像这样就能把朱瞻基呼唤回来一般。
瑾秀几个,也一道哭了起来,哀哀戚戚的哭声传染了开来,一时间,乾清宫内外已经哭声年一片,太后初时还喝止她们,到后来,自己也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
中年丧夫,老年丧子,纵然她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又有什么用!她最在意的,一样样都失去了!
可是,无论她们哭的多么凄惨,但那哭声,并不能唤醒朱瞻基,他闭上的眼睛,再没有睁开过。掌中逐渐冰冷的温度提醒着孙清扬,绝望已经来临。
“朱哥哥,你不能……”
素手滑落,孙清扬看着朱瞻基犹带有怜惜之意的面孔,泪如雨下,这一次,她知道,怀里的人,再也不会睁眼了。
从此,黯黯天际,长空万里,都不及她与他之间的距离遥远。生与死的距离,阴阳相隔的距离。
凄厉哀号响彻九重宫阙,孙清扬全身如同被抽离了一般,一口血吐在了衣襟之上,当下就栽倒了。
太子看着哭得晕厥过去的孙清扬,立即惊慌地大声叫着,“母后,母后,您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太医,太医——”
宣德十年正月初三,阳历一月三十一日,皇宫内的大钟敲响了。钟声响彻云霄,回荡在紫禁城内外,很快,京城所有的人都知道。皇上驾崩了。
一时之间,全城素服,正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更是日日赴思善门外哭临,夜里到衙门歇宿,不得回家,不得饮酒食肉。这国丧之日遇上天寒地冻的时节,自然是非常折磨人。衙门虽有暖炕,却多是尽着一些高位或年迈的老臣,众人即便烧上炭炉,仍是难以抵得过重重寒气。
那几日哭临思善门时,加之肚子里半点油水皆无,外头又都是身着斩衰,上上下下的官员苦不堪言,不少年老体衰的甚至直接昏厥了过去。
待孙清扬醒过来,皇上已经入了皇舆,送到了养和殿的正殿。由于之前久病了一次,太医隐约有过预言,所以后事也早有了安排,又有太后督办着,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没出什么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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