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儿不会死的。”想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化成情谷毒物的一部分,长心的心忽地颤了一下。缠儿于自己而言是不同的。不同的……她不想让缠儿葬身在蛇腹中。
慢慢地走到府衙门口的大鼓下,长心抬眸凝视着高过自己头顶的鼓槌,顶定了定心神。
伸冤吧!
听着‘咚咚咚’的声音响在耳边,长心便觉自己与缠儿近了一步。
而被关在牢中的苏红缠听着‘咚咚咚’的声响,唇间浮起了一抹轻笑——这世间的冤狱真是多呀。
“红缠娘子,你可是看清这纸上的每一个字了?”站在苏红缠身侧的大人听着鼓声,眉头拧了一下,可手上的动作却半点未含糊。
殷红的印泥,浓黑的墨笔都搁在了苏红缠眼底的桌案上。
“自是看清了。”慵懒地拉起墨笔在纸上画完押,苏红缠闭目吸气,“之前你们与小妇人说得可全都作数?”
“这,不知娘子指的是?”
“寻一好人家……”苏红缠看着带着官帽的大人,眸中闪过几分认真。
“呵呵呵……此事便请娘子放心。赵二官人虽算不上一言九鼎,但也算一方翘楚……为娘子的女儿寻一个好人家算不得难事……”
“如是。那……”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又隔着狱窗抬头望了望天,苏红缠伸舌舔了舔唇瓣,“劳烦大人再为小妇人上一坛老酒,小妇人还想在临死前饮上一杯。”
“这自是能满足娘子。呵呵呵。”
凝视着狱卒与官员有序地从自己这方寸之地退出去,苏红缠不禁合目轻笑,她竟是要死在这么一个鬼地方。
不甘心啊!不甘心!
她还未寻到师尊呢!她还未看到心儿呢!她活着究竟是干了些什么呀!哈哈哈,从情谷弟子混到阶下囚,世上还有何人有她这般际遇呢?
武艺绝世如何?容貌倾城又如何?纵使这张脸能让赵二官人也垂涎三尺,却也不能让她躲过这牢狱之灾。纵使她能勒住方才那位大人的脖颈,她也逃不脱这杀人的罪责。她原来避权势如蛇蝎,如今看来,却是她愚昧了。
没有权势如何保得住自己在意之人?没有权势如何能寻到自己在意之人?
只要那大人拿心儿的性命来威胁,她除了顺从也没有其他的出路,不是吗?
想着那大人开始竟是以慈母来比自己,苏红缠拿住酒碗的手不禁抖了抖。她竟是又一次把自己活到了尘埃里。她的命,似乎又被自己轻贱了。
可,若是不轻贱,便看着心儿去死了?
想着心儿那脸渐渐失去血色,倒在一片灰败的夜色里,苏红缠不禁笑着摇头,那只是个孩子!只是个极其依恋自己的孩子呀……近几个月来,那孩子的辛苦皆是因自己而起,而自己的欢欣也多是伴她而生……
罢罢罢!苏红缠仰头灌下第二碗酒,眸中闪过清明。
她与师尊的缘,一半是天赐,一半世她的强求。师尊失了她,不过是少了个眼熟的徒儿,而她失了师尊,却是生无可恋。
何其可悲?
抬手再满上一碗酒,苏红缠想了想多年前紫檀与她的痴缠,那压在情谷中的一方方旧帕,或是她欠了紫檀。如今,紫檀的孩儿便寻她讨债来了。
明明没有经过多少事,不过是全心的依赖便让她苏红缠轻付了性命……这世上怎会有这般轻巧的事情?
伸指摩挲着碗沿,苏红缠的眼前一片模糊。
呵呵呵……任着清泪在面颊上纵横,苏红缠忽地懂了自己与师尊究竟是何样的羁绊。她之所以那般追逐师尊,不就是因为自小而来的依恋么?
若是自己与心儿这般漂泊几十载,心儿会不会如自己一般痴迷着自己的师尊?
遐想着十年后,心儿摇身一变成一绝色佳人,而自己已是佳人迟暮,苏红缠便又觉自己死在此时未必不好,她不是能教好一个孩子的寻常女子,她只是一个浪迹在江湖独行人,心儿跟着自己,前途堪忧。
可,她为什么还是有些舍不得死呢?
苏红缠端起酒碗,想着她死后许是回不了情谷,也入不了蛇窟,更妄谈棺椁。
她死后,怕只是乱坟岗的一具女尸吧?
想着自己失了头颅倒在一堆尸身之上,苏红缠突然有种浮生若梦的寂寥。
原来人世不过如此,死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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