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走到学校门前,就看见曾峻开着一辆霸气的“陆地巡洋舰”,身穿一身警服,看起来英姿勃发,挺有一股阳刚帅气的劲头。他就那么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学校门口,非常惹人注目。
左岸站在他身前,两个人正说着话。左岸身高比曾峻矮上一头,又是乖乖女的气质,看上去男强女弱,两个也还般配。
“真巧啊,又撞见了你们两个!”我乐呵呵地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两个人闻声回头,曾峻神色如常,倒是左岸的脸一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曾峻故意挺了挺身子,问我:“看看,我穿上这身制服帅吗?”
“唔……”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认真地评价道,“你还别说,有点人模狗样了!”
曾峻早就知道在我这里讨不到什么好话,所以也就不再和我计较。他转头跟左岸说:“就这么说定了啊,晚上我来接你参加aty。”
左岸急了:“我都说了我不去。”
aty?这个词简直就像一把钥匙,一提就立刻激活了我的心思,我问道:“什么aty?”
曾峻白了我一眼,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楚非凡今晚不是在百利金私人会所举办aty吗?今天aty的要求是必须带女伴参加。我可不像楚非凡有你这个御用女伴,我刚回国也不认识别的女生,所以就想邀请左岸今天晚上担任我的女伴啊。”
左岸连连摆手:“不行,我真的不行啊。”
曾峻板着脸,开始转换策略采取温柔攻势了:“你就当帮帮忙好吗?”
左岸依旧是头摇得像拨浪鼓:“你们那些朋友我一个都不认识……再说,我也没有礼服。”
我拍了一下曾峻的肩膀:“那个曾峻……你看左岸没心思陪你去,看你怪可怜的,要不本小姐牺牲下,纡尊降贵当你的女伴,陪你一起去参加aty吧。”
曾峻好像见到鬼了一样瞪大眼睛:“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你是楚非凡参加aty的固定女伴,我带你过去他会杀了我的!”
我不想多做解释:“唉……每次男伴都是他也好没意思的,我这不是想拯救你才勉为其难给你做女伴的嘛!”
曾峻沉默了一下,收起了嬉笑的表情认真地看着我:“温婉,你和楚非凡之间怎么了?如果他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削他去!”
“没……没有。”我有点支支吾吾了。我和楚非凡最近的关系,如同一团线,越理越乱,怎么好向外人描述。
曾峻忽然又恢复了一副嬉笑的神色:“好吧,看在你苦苦哀求本少爷的分上,今晚的aty就请你担任女伴了。”
左岸在一旁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曾峻一本正经地跟左岸说:“你看你还不愿意做我的女伴,有人抢着要做呢。下次本少爷再找你,可不要再拒绝了呀。”
“你还杵在学校门口干吗,赶快回去收拾收拾,晚上来接我。”我一通埋怨,把曾峻赶走了。
曾峻的车从视线里消失,左岸上来挽住我的胳膊:“谢谢你温婉,帮我解了围。”看着她纯良的笑容,我将自己想要倾诉事情原委的欲望压了下来。
我问左岸:“你为什么不答应曾峻的邀约呢?”
左岸说:“我晚上有事啦。”
“什么事啊?”我问。
左岸看着我说:“温婉,我不能告诉你,但也不想骗你,所以你就别再追问了,好吗?”
我停下了脚步,握住了左岸的手,郑重其事地说:“好,以后只要你不想说的事,我都不会追问。”不过她不说其实我也猜到了,应该是要去兼职的家教工作。她不好意思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家庭的困窘和生活的拮据,我也小心地为她保留这一份自尊。
阳光炽烈,照得人视线模糊。
“温婉。”左岸显得更加郑重其事,“你要相信,我永远都不会骗你的。”
我相信,因为我相信左岸是我最好的朋友。
“谢谢你帮我解了围。”左岸再次真诚地向我道谢。看着她纯良浅笑的面容,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个傻姑娘,她真的以为我只是为了帮她解围,哪里知道我此刻内心的翻江倒海。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告诉她。感情是很私人的事情,自己觉得天塌地陷,别人却不一定能感同身受,只能平白让自己的苦闷殃及无辜的人。
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和她做朋友的原因——她像一滴清水,清莹剔透,一眼便能看穿,不带任何杂质。和她在一起,我不用有任何防备,身心轻松。有的人称她这样的女生为“氧气美女”,或者,她也可以被称为“山泉美女”。
刚进入这所学校的时候,我和左岸在同一个班级同一间宿舍。我和谁都能讲上几句话,左岸却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独来独往,她一袭白裙、长发飘飘,素面朝天地从校园里走过,俘获了无数少男的心。在大家的眼中,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美女,引得一群男生心生爱恋,追求者不断,让一众女生艳羡不已。但她对追求者统统回绝——递情书的她就把情书撕了,送花的她就把花丢进垃圾桶,时间久了,一众男生也就知难而退了。
女人看女人总是充满嫉妒的,没人追的女生们觉得左岸假清高,我也觉得她假清高,所以我很少主动亲近她。
那是开学一个月后的周末,放学之后我正打算回家,忽然接到了我妈的电话,她说:“婉婉,我和你爸爸离婚了。我和你爸爸之间早就没有感情了。之前你面临高考,怕影响你的成绩所以我们一直没说。现在你考上大学了,我们才敢去办理离婚手续,也才敢将这件事告诉你。”
我呆立在原地,周末放学后学校的主干道上人流如潮,我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块礁石,分开身后的万千洪流。人声嘈杂,但是电话里的声音清晰无比,如同雷鸣般反复轰响、震耳欲聋——婉婉,我和你爸爸离婚……婉婉,我和你爸爸离婚了……
尽管这么多年以来,我早已习惯了他们两个人的争吵,以及争吵过后的冷漠,但我以为那不过是家庭生活的常态——两个人生活在一起,怎么会没有矛盾呢?尽管这样的生活并非像我小时候所感受到的那样甜蜜,但是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仍然会有幸福的时刻。
我并未意识到这幸福的表象下其实是貌合神离、千疮百孔,或者说我假装自己没有意识到,强迫自己不要这样想,维护幸福的假象。但泡沫无论如何平衡张力,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失衡破裂的时候。
妈妈的声音依旧通过电话传来:“婉婉,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断力,相信你会理解和支持我们的。在你小的时候,我们没敢离婚,怕给你的成长造成影响,但是现在你长大了,我们这个时候离婚对你造成的伤害也最小。我们只想留一些时间给彼此,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电话挂断之后,校园里已经空无一人了。我原本计划回家,但转瞬间已经无家可归。
天色已晚,晚风乍起,吹在身上一阵寒凉彻骨。
我想起了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楚非凡。那一刻我笃定地相信,就算全世界将我抛弃,他都不会抛弃我。想起他那沉稳安静的面庞,我的内心顿时一阵安定。我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楚非凡的电话,然而他的电话却是语音留言:“你好,我是楚非凡,请在嘀的一声之后开始留言。”
“嘀——”
我挂断了电话。失落刹那间将我淹没,我恍若置身汪洋大海,波涛汹涌,我伸手努力地去抓,却连一根稻草都抓不到。
想来想去,只有宿舍可以去,幸好我还有宿舍这个容身之所。
我打开宿舍的门,里面空无一人。每逢周末,宿舍里的四个人都有各自的安排,我通常会回家,秦雯雯通常会去天津和男朋友约会,田果作为学生会的活跃分子通常在参加或组织各种活动,左岸身为一个认真学习的乖乖女会在图书馆里阅读,通常晚上十点以前宿舍里都没有人。真好,今天已经足够不幸,但幸好还有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的宿舍。我可以躲在这里不让任何人看见我的伤悲,尽情地宣泄自己的情绪。
关上宿舍的门,躲在这一方安全的小天地里,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放声哭了起来。我的心里仿佛盛了浩荡如一片大海的眼泪,只想尽情地哭。哭完了,我依然是我,依然是张扬无畏、我行我素的潇洒姑娘。
我一边哭一边不停地拨打楚非凡的电话,但是他的电话永远都是处于语音留言的状态,每打一次我心里的失望就又多了几分。
忽然,门打开了,我闻声抬头,恰好撞见左岸推门走了进来。她看见我满是泪痕的脸庞,吃了一惊:“对不起,我以为宿舍里没有人。你……你怎么在宿舍没回家啊?”
被谁看到我都不想让左岸撞见我窘迫的样子,我可不想在她面前低一头。
左岸的表情并非“哈哈哈,终于让我抓住你的把柄了”,她贴心地关上了门,免得更多的人看见我的窘迫,然后她走到我的身边柔声细语地问我:“温婉,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在我最脆弱最孤单最无助的时候,她像天使一样从天而降,给了我贴心的关怀。我心里所有的委屈一刹那宣泄而出,我需要一个拥抱让我觉得不再孤单,让我觉得自己不是这世上孤零零的一个人,我忽然抱住了左岸。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伸出双手回抱住我。
她的身体散发着如同栀子花般的清香,让人无端地觉得安心和信任。我没有任何隐瞒,将父母离婚的消息和盘托出。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和学校里的任何人讲,却对平日颇为敌视的左岸讲了。其实,在每个人悲伤难过的时候,他需要的是一个倾听者,可以认真地倾听他的每一句话,别人不需要发表任何意见,只需担当一个情感垃圾桶的角色,就可以拯救一个人。左岸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她安静地听完了我的倾诉,自始至终未做任何评价。当我讲完之后,我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
“咕——”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发出了叫声。
“你还没吃饭吧?”左岸体贴地问,“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我不好意思地摇头拒绝,左岸拉着我站了起来。站起来的刹那,我的头稍微有些晕,看来是饿得低血糖了。
出乎意料的是,左岸居然带我去了烧烤摊,还点了五六瓶啤酒。撸串喝啤酒这样的事,怎么想也不像左岸这种具有“女神”气质的人会做的事。我俩坐在那里格外醒目,往来的男生纷纷投以注目礼。
左岸神色怡然,毫不在意,也毫不做作。她是那样随性的女生,做自己喜欢的事,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原来我一直觉得她很“装”,端着一副清纯的样子,现在才知道她其实挺率性的。那顿饭我们吃得很开心,后来我俩都喝醉了,相互搀扶着回到了宿舍。从那一天起,我和她成了最好的朋友。
后来,我曾向她表达过感谢。
她却夸张地说:“你知道吗?当你突然抱住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嗯?怎么了?”
“我以为你是同性恋,看上了我,想趁机把我‘掰弯’。”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大笑着回应。再然后,就是在她被蒋庭庭为难的时候我救了她,我们友谊的小船升华成了永不沉没的巨轮。
我一直陪着左岸走到宿舍楼下,但自己没有去宿舍,我要回家准备参加aty。宿舍里只有日常生活所需的衣物,礼服之类的东西都放在我家中的大衣柜里。
驱车回家,我转了一圈发现房间里并无大方的身影,看来他是出门寻找工作去了。
房门大开,我站在卧室一面墙的衣柜前,打开衣柜,衣柜里挂着一整排的礼服,裸肩的、露背的、深V的,各种款式都有,D、Canel、acesa……不同的品牌,白色的、银色的、金色的、黑色的……琳琅满目。平时它们默默无声地待在黑暗的衣柜里,但当柜门打开时,件件熠熠生辉。
我的手指从一排晚礼服上掠过,犹豫着该穿哪一件。最终我的目光停留在了canel春季服装发布会发布的黑色深V款的礼服上。这件礼服设计大胆,穿在身上连内衣都不能穿。我脱掉身上的衣服,解开胸罩,全身上下只穿着内裤。风从窗户吹进来,从敞开的门吹进来,掠过我的肌肤,礼服也随风轻摆,让人心中一阵喜悦。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我一回头,看见大方穿着大裤衩正捂着肚子从卫生间回房间,他住的卧室和我的正对门。此时他站在房门前,呆呆地看着我,看着近乎赤裸的我,裤子下已然支起了一座小帐篷。
我又羞又急,赶紧拿衣服挡在胸前,怒吼一句:“还看,你想死吗?”
大方回过神来,立刻转身慌忙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捡起脱掉的衣服穿在身上,冲过去愤怒地砸门。
大方打开门一脸惶恐的表情,我正在气头上:“你这个色狼,居然偷看我换衣服!”
“我……我没有偷看……”大方低着头委屈地辩解,“是你自己换衣服不关门……”
“流氓!色狼!”我翻来覆去地骂。
大方委屈地反击:“我……我不是色狼!”
“哼!你怎么就不是色狼了?我都看到你……”后面的话我不好意思讲了。
大方不吭声了,憋得满脸通红。最终,他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一个正常的男生,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何况你还是个美女,我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才不正常呢!”
面对大方的坦诚和直白,我一时间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恶狠狠地说:“我警告你,千万不要有什么龌龊的想法!”
“哼!放心吧,我才不会喜欢你这么凶的女生呢!”大方斩钉截铁地说。
手机铃声响起,接通电话,里面传来曾峻的声音:“我到你家楼下了,你准备好了吗?”
糟糕,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衣服没换,妆也没化,于是,我对着电话吼了一句:“再等我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我看着镜中身穿礼服、妆容精致的自己,默默地握了握拳,在内心为自己打气——加油!
今晚的aty,我不是去玩,而是要去战斗,而且,我一定要赢!
曾峻连打了几个电话狂催,我这才姗姗下楼。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动作能不能快一点啊?!”电话里传来曾峻催促我的声音,“你看都几点了,aty都要开始了。”
我提着裙摆,小心翼翼驾驭着高跟鞋:“我都已经下来了,还催什么催啊。”
“你们女人可真是麻烦!”
“不麻烦的女人不是好女人……”
转过前面的拐角,曾峻的车出现在视线里,他看到我突然愣住了。我走到他面前,敲了敲车门,说:“喂,傻了?”
曾峻回过神,眼睛里满是揶揄的神色:“在国外几年没回,今天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你竟变美了。”
我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位,反问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以前不好看喽?”
“嘿嘿,哪里,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曾峻乖乖地发动车子,汇入了灯火流溢的车流中,成了璀璨辉煌的北京城的一抹光辉。
举办aty的会所位于工体附近的一幢大厦里,名字叫作“谜底”,大门跟周围建筑的门一样普通,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但里面装修得富丽堂皇,不但有一个大客厅和两个会客厅,甚至还有浴室和客房供客人留宿。会所里配备了专用的直达电梯,供一些不方便在外露面的贵宾从地下车库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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