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无垠的草原尽处,清晨雾霭弥漫深重之处忽然闪动幢幢暗影。马蹄声“笃笃”渐近,守夜的汉军兵卫也早已察觉,纷纷警惕地翻身上马,缓缓拔出了腰间的环首刀。
侦骑未提前禀报,休整了一夜的汉军可谓是措手不及。千钧一发之际,通报已是来不及的事情。奉命守夜的李广之子李敢赶忙打出噤声的手势,命身后的强弩军架好□□。诸将屏息凝神,弩机中的利剑早已对准那晨雾中扑面而来的“不速之客”。
一触即发之时,雾气氤氲中率先杀出一道白麾玄旗,赫目的一个“霍”字引得凝神戒备的守军都松了一口气。
李敢长舒一口气,下令收起□□,翻身上马,去迎长途跋涉而回的霍去病。
霍去病离营已有五日之久,汉军驻守在匈奴腹地纹丝未动。不论其他,十万大军每日的口粮便是天文数字,更别提那样多的战马与牲畜。何况塞外云影诡谲,汉军行军机密又已被受降的赵信暴露,攻势亦被瓦解。在变幻莫测的大漠中,多留一日,便多一分的危险。
就在前夜,诸将军在大将军帐中商议此事。后李广认为,大军已无必要再在漠南多做停留。最多再等霍去病最后一日,便应班师撤回关内。
“沙场之上,生死由命。票姚校尉未得将令贸然领兵长奔,原本就应自负其责。犯不着让十万大军虚耗于此,与他麾下那区区八百骑共担风险。”
公孙贺自然是要护着霍去病,两人不禁又为此事争论的起来。
大将军于帅座之上,始终不动声色,最终点头应允了李广的建议。
霍去病若再晚回来一日,只怕是汉军早已离开驻地,叫他扑了个空。
又是纠缠了一夜的噩梦,他从椅榻上醒来时,只觉得甲胄下的儒衫被汗水浸得湿透了。帐外忽然一阵纷乱嘈杂,他微怔须臾,握起手边的长剑,起身走向帐外去。
帐外驻守的卫兵不知何时擅离了职守,他抬首望向人首攒动之处,快步上前去探个究竟。
不料还未出几步,便被迎面而来通报的兵卫撞了个正着。
卫青认得出那是守在自己营帐外的卫兵,只见他面色充血,似是惊魂未定,眼角眉梢却透难以言表的狂喜。撞见闻声而来的自己,慌忙跪地拜手道:“大将军,票姚校尉回来了!”
卫青微怔,前行的脚步也不由顿住不前。未回神之间,便看见兵营尽处的攒动的人群,开始纷纷让开来,身着银甲、眉目俊朗的少年,意气风发地朝着自己阔步而来。
他大步流星行至他面前,忽然俯下身去单膝跪地,抬手向着自己拜道。
“拜见舅舅!”他忽而抬眉,乌黑发亮的眉眼望着他欣喜一笑。
他方才看见他的面目,那是这几日来反复出现在他梦中的面庞,只是素来一尘不染的白净的脸上,却沾染了些许血污与微尘,可看起来却多了几分男儿勇武的阳刚之气。
“去病自知这些日子让舅舅挂心了,特地给舅舅备了一份厚礼回来,给舅舅赔罪。”他望着他,如同稚子一般笑颜烂漫。
“大将军!是单于的大行父侯产啊!”远处张骞双手捧着一个沾染满血污的包袱,欣喜地朝着卫青快步而来。
卫青不用细看,便知那包袱中自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在下被困匈奴时曾几次窥见过单于大行父若侯产,确认无误,正是此人。”张骞喜不自胜,垂眼望下跪在卫青面前的霍去病笑道:“在下方才粗粗看了一下,票姚校尉不愧是大将军的外甥,果真威武。区区八百骑纵深漠南,全军而返,还带回了匈奴人近两千颗首级。”
“这些匈奴人,以为我汉军驻于西南方,不敢东去,便带着族人南下放牧,未想到被去病抓了个正着。”霍去病眉开眼笑,抬手朝卫青拜道:“除此外,去病还俘获单于叔父罗姑,相国、当户等数位高官。敬候舅舅发落!”
卫青看着他平安归来,心中久悬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没有立即开口,抬眼望着霍去病身后早已沸腾的气势如虹的汉军,半晌只轻声说了一个“好”字,便沉默着转身离开了。
霍去病心里扑了个空,跪在原地纹丝不敢动,不明所以地抬眼望向一旁的参军张骞。
张骞一把将他扶了起来,附在耳边轻声道:“大将军这几日食不下咽,寝不安枕,就担心将军不能平安回来。”
霍去病立刻会意,也顾不得身后的兵士,赶忙追到卫青的帐中去。
他冲进帐内,见卫青背对着自己,沉默着背手而立,方才的欣喜也瞬间消减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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