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匆匆忙忙驾着马车来到凤王府,期间凤金猊始终半垂脑袋,眼帘微合,虚弱地靠在她身上,偶尔华锦媗被他贴得太紧就想稍微避开一点时,他便闷声痛哼的倒更近,眉间挣出两滴汗,轻轻喘息道:“别动,我好难受。”
话都说成这样,华锦媗还敢乱动吗?
马车到凤王府了。华锦媗与许平卿又左右搀扶着他进去。
荀佐正在府中准备盛宴庆祝自家少爷闯阵成功造就一段佳话,孰料却见自家少爷被人搀扶回来,急忙命人去找阁老,然后前方带路,将自家少爷带到暖玉泉的房中先保住元气。
他们将凤金猊扶到榻上躺着。
凤金猊眉头紧蹙的躺着,腮上紧绷,竟是痛得连牙关都咬紧了。
众人心急如焚的围在榻前等待阁老,华锦媗见凤金猊面色越发苍白羸弱,就伸手去拨开他右肩的衣衫。
“华小姐?!”荀佐他们诧异地看着她。
凤金猊亦是疑惑的看着她,而她的手沿着他凸起的锁骨轻轻滑过,径自拨开他右肩大片衣衫,然后众人便看见他的肩胛处点点血迹,纵横斑驳,伤口处还似有针头冒出。
这是刚刚被那蓝衣术士击中的地方?!许平卿愕然大惊,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
“快倒些热水来。”华锦媗说道。
荀佐便急忙命人准备了。
只见针头没入凤金猊的肩胛引起大片红肿,并朝四周蔓延,这种情况像是中毒,但蔓延速度过快又不尽像毒,华锦媗禁不住俯身靠在他胸前,细细观察这伤口。这一动作,让她暗香长发扑洒在凤金猊的胸前,她的耳郭更是时不时碰触着他裸露的锁骨,凤金猊望着近在咫尺的她,这张痛得面无血色的脸颊,又有粉色泛滥至脖颈处,奇怪得很。
婢女端着热水来了,但不知如何伺候受伤的大少爷。
华锦媗便唤她上前,直接将手放入热腾腾的铜盆中,那婢女捧着盆都觉得热气烫人,急忙说水很烫让她小心,但华锦媗只是眉头一皱,若无其事的将铜盆内的毛巾捞起拧干,然后敷在凤金猊的肩胛处。
滚烫的毛巾敷在胸口,凤金猊禁不住被烫的一颤但又异常舒服的呻吟一声,紧接着,他这片红肿的伤口突然间凹凸起伏,似有活物浮出肌肤表面挣扎。
她的手指便来回抚摸凤金猊的伤口,指掌冰凉,又冻得他抽气,不过下一刻,这些凹凸的肌肤顿时绽裂开,十几条白色细虫顿时被挤出来,她快速用毛巾抹走这些虫子扔进铜盆中,这些虫子顿时猛烈挣扎到后面一动不动。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凤金猊咬紧的腮帮松开了。
“不是说小凤凰今日闯关吗?是谁伤的他?”嘀嘀咕咕的骂声终于从廊道上传来,阁老被两名下人扶进来。
华锦媗便起身让座,阁老走上前,先是环顾一屋子的人,顿时惊道:“这么多人?那小凤凰得伤的多惨?”
荀佐急忙扶着阁老坐到榻边,阁老看着凤金猊那肩胛上的伤势,先是皱眉,然后赶紧伸手把脉,细细一诊后,略松一口气,沉吟道:“看样子似乎是无恙了。”有这话,众人顿时松了口气。
凤金猊却忽地轻声咳了几下,然后痛苦难当,十指都微微握了起来。
阁老见他这番模样,低头沉思,立即道:“只是看起来无恙,但体内气息紊乱需要静心调养,松懈不得。”这话,又让众人悬起了心。
华锦媗皱眉,她都将凤金猊体中的蛊虫逼出来了,还有什么松懈不得?
阁老又道:“小凤凰这伤口是怎么回事?好似有蛊虫活动的痕迹,幸好及时清除的早。”这话,众人又禁不住深深望向华锦媗,阁老也望去,问道:“这位小姐是……”
华锦媗想起小时曾得他照料,遂福身一拜:“阁老,我是华锦媗。”
阁老揪揪胡子,“华锦媗?何人?”
他们自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何人。
荀佐便在阁老耳边低语一句,阁老扫了床榻上的凤金猊一眼,顿时了然的“哦”了一声,眉开眼笑的望着华锦媗道:“小凤凰的媳妇终于回来了,正好,小凤凰这些时日可能手脚不便,就交由小媳妇贴身照料了。”
众人愕然。华锦媗,凤金猊的媳妇?
华锦媗只得温柔的解释她并非某人的媳妇,可阁老点头说哦了一声,下一秒又失忆了,再三叮嘱小媳妇要贴身照顾小凤凰。华锦媗亦是再三申辩,荀佐连忙讪讪解释阁老年纪大素来记忆不好。好吧,华锦媗无奈的捏头,说既然凤金猊无碍了,自己便得回府免得自家五哥担心。
孰料此刻榻上的凤金猊双目忽地合上,发出一声闷闷痛哼,失忆中的阁老连忙开了一连串药让婢女去抓来,然后说要熬药粗心不得,就拉着华锦媗苦口婆心的说人命关天呀,小媳妇贴身照顾小凤凰,就将她推去煎药。
华锦媗最终莫名其妙的呆在药房里,望着两名婢女忙上忙下的煽火熬药,而且只要她一提起要走,这些婢女顿时暗中愤恨悲凉的望她,好似她们家少爷是因为她才受重伤,她居然还一心念念要走?
两个时辰后,华锦媗认命地端着药来到暖玉泉的房间。
房内都没什么人,就凤金猊一人闭目,双手交叠放在腹上,不动声色地仰面躺在云衾锦被之间。
她端着药走过去,道:“别装睡了,我知道你已经没事了。”
可卧榻上的凤金猊纹丝不动。
华锦媗憋气道:“凤金猊,装死也不是这种装法。”
他仍是纹丝不动。
华锦媗磨牙道:“再不起来,我就把这碗药泼你脸上了!”
他很有骨气的纹丝不动。
华锦媗便俯身靠到他耳边,张口冲他耳廓吹了一口气,有点搔痒的,凤金猊双目倏地打开,炯炯有神的看着他。
华锦媗这才直起身子,哼道:“没法装睡了?赶紧把这东西喝了,你凤王府上上下下男女老少才肯放我走。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碗药用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清凉药材,你要真病重,怎会不给你加点参片呢?”
凤金猊咬牙道:“但我是真的受伤,没看到我肩膀都包成粽子了?”
“你不是说你摔打惯了吗?这点伤算什么?”华锦媗坐下,看着凤金猊撑着肩膀坐了起来,就将药碗塞过去。
凤金猊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药,嫌弃道:“太烫了,怎么喝?”
华锦媗耐着脾气等药凉了一会儿,就又端起来塞过去。
凤金猊扭开头,撇嘴道:“我右臂受伤了没法抬。”
华锦媗斜目:“你左手没伤。”
凤金猊咬牙,只能左手端碗,但又哼道:“那我没手拿勺子,怎么喝?你喂我。”
华锦媗拳头捏紧,凤金猊再度撇嘴怒向受伤的右肩。
华锦媗无法,只能拿着勺子舀了药喂他,凤金猊淡淡尝了一口,才勉为其难的喝下。如此一小碗药,他竟用半个小时才喝完。华锦媗扼腕,早知道刚才直接掰开他的嘴巴灌下去算了!
喝完了药,华锦媗还没来得及说要走,凤金猊就道:“你怎么知道是那个人来坏我大事?”
华锦媗没好气道:“两只眼睛看见的。那么多人急着跑去祝贺你,唯独他满脸愤然的离开,实数奇怪,我自然派甘蓝跟上去。”
凤金猊眸色一闪:“莫非天转晴,是你出手?”
华锦媗咧牙:“自然。所以今日还是我帮你在先,休想我欠你人情。”
凤金猊撇嘴:“不相信你会有这本事。”
华锦媗哼道:“那我召火烧那蓝衣者,你这事赖不掉。”
“那火是你召唤的?”莫怪凤金猊疑惑,因为当时那种情况下,华锦媗和灏锦蓝都是忙着喊救命,谁都不会想到是其中一人纵火。但他继而深思回忆,小时候华锦媗就弄了鬼打墙拦住他们,后来破了韦青已亡父母的双龙夺珠坟,那时便已略显身手,如今时隔七年,如果说今日是她助他复天跟召火,那也说得过去。
“看来你练着那些旁门左道,倒练出些门路了。”
“别一口一个旁门左道,说得很见不得人似的!”华锦媗申辩,“既然你没事了,那我走了。”
“你也太薄情寡义了吧?我好歹流血受伤了,你陪陪我又能怎样?”凤金猊眼角挑了挑,眯细了眼看了看她,“而且你今日还打了我两巴掌。”
“那也是你耍流氓在先。”华锦媗答道,然后气沉丹田,摆出一副严肃模样,正色道:“凤金猊,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凤金猊挑眉,“嗯?谈什么?”
华锦媗直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话问得太直接,凤金猊一呛。
华锦媗再度道:“你还想娶我?”
凤金猊蓦然满面通红,明明药都喝完已久,喉咙却还被呛着,憋得两眼泪汪汪,怪可怜的。
华锦媗紧接着道:“轮相貌,我比不上华淑荣。论身材,我没封应蓉的前凸后翘。轮武功,我连掰手腕都是秒败,顶多会点术法,你又嫌弃是旁门左道。我怕痛怕死,好吃懒做,欺软怕恶,得寸进尺……”
凤金猊面色恢复正常,幽幽扫她一眼:“难得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华锦媗滔滔不绝的自黑,循循善诱:“是呀……所以你对我感兴趣,大抵也是因为年轻气盛吧?或者略有新鲜感罢了,等过段时间,待你遇上真的绝色美女或者大家闺秀,你就会把我丢一旁的,对不对?!”
凤金猊静默许久,忽然轻笑一声,唇色又是红艳笑得令人毛骨悚然,他道:“华锦媗,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说我跟你不可能,对吧?”
华锦媗水深火热的点头。
凤金猊道:“是我配不上你?”
华锦媗连忙摇头。
凤金猊又道:“那是你配不上我?”
华锦媗顿了下,狠狠点头。
凤金猊唇角冷冷一抿:“但如果我说不介意呢?”他伸手箍住她的下巴抬起,然后低下头,显然又想要亲下来,华锦媗急忙捂住脸,他无奈的手指便在她喉头处缓缓收拢,到最后,只叹了一声,“罢了,来日方长。”然后后面不知是真累了还是气急了,就扯过她的手垫在脸庞下,直接枕着闭眼睡过去。
“喂,我还没说完呢?!”华锦媗怪叫,可他鼾声微起,她被压住手臂无法走开,只好坐在床榻边,眉头越发蹙紧,直到最后也困了,就趴在床沿边睡过去了。
凤金猊后半夜醒来,半撑着身子坐起来看她,咬牙道:“就不愿听你说!”然后下床将她轻轻抱到塌里睡,自己呆在旁边玩弄着她的头发。感觉到窗户站着人,他眼光一闪,略是垂头丧气的走出房去。
凤火王瞪了他一眼:“华凤池明早就过来接人,自己想法子应付。”
凤金猊咬牙的“哦”了一声。他有点惧怕华凤池,谁让华凤池是华锦媗最亲爱的哥哥,未来的大舅子?
凤火王这才肃色道:“可查出那蓝衣者是谁?”
凤金猊摇头道:“情急之下烧成灰烬,还没查出身份。”
“哼,居然敢暗中下黑手,这些术士客真够放肆!”凤火王皱眉,他对术士积怨已久,故而凤金猊特意隐瞒了华锦媗懂术法的事。凤金猊只道:“父王,但今日我也幸亏有术士暗中相助,凡事不能一概而论。”
凤火王鼻尖哼了一声,“知道了。你也下去休息,小丫头有婢女照顾,你们尚未有名分,行为举止还是得注意点。”
凤金猊点头,恭送父王离去。然后回到房中,伸手掖好她的被单四角,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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