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霜蹙眉:“你要我加入圣裁门为你效命?”
孔雀道:“如果你想加入圣裁门替本座办事,本座可以勉为其难的考虑考虑。”
李如霜心中一沉,因为他这辈子绝不想再卑躬屈膝的伺候别人!
孔雀双目如电,直直望穿他的心中所想:“但你也可以拿这点价值来跟本座兑换离开的条件,如何?”
李如霜嗤笑:“到时候我成了没用的棋子,还不是照样被你们丢进火坑中?”
“哎哟——”孔雀微微换了个姿态,声音温柔极了,“这你可就想错了,无用的棋子,本座可没那个闲工夫捡起来再扔火坑。只要棋子别碍着本座,本座素来都是大发慈悲的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如果我配合你,圣裁门真的能保住我的命?”
“只要圣裁门不倒,自然可以。但有本座在,圣裁门是永远不会倒,所以——”孔雀闲闲拨弄着一缕落在眼前的墨发,笑道:“你完全可以高枕无忧。除此之外,本座还可以给你提供家财万贯,供你隐姓埋名,重新过上新的日子。”
“我该如何相信你?”
“嗯——”孔雀歪头笑道:“不管信不信,你都无从选择了。”
李如霜咬牙。
没错,他已经是穷途末路,根本毫无抉择的余地了!
“好,我答应你。事实上,我根本就不知道李圣香到底是谁的亲生儿子,也不知道他到底从哪里来!我只记得当年年幼,府内确实有一个女人濒临生产,叫荣娘。李相国从未关注过自己所宠幸的女人跟孩子,可是那天晚上他却突然出现在产房外,手中还拎着一个竹篓里。我当年因为好奇就趴在窗台偷看,亲眼看见他将产房里的孕妇、初生婴孩、产娘都杀死,然后从竹篓里抱住一个熟睡的婴孩,直接对外宣布说荣娘难产而死。那个婴孩,就是圣香!”
在这之前,弘阳城的凤王府和相国府因理念不同,在朝廷日日争议,但这乃文武较量,亘古习俗,非常正常。
然,就在李圣香出现那日,亦是凤王府九代单传的凤金猊诞生之时。
那夜,天空划分为二,一半阴一半阳,一边是狂风暴雨一边是月明星稀。
天行有常,自然引起八方瞩目,所以东圣君邀请焚音出面占卜,只是卦象一出,这位素来从容淡定的国师大人都变了脸色,对占卜结果缄默不语。直到某次酒醉失态后,焚音无意吐露出凤金猊和李圣香是生生相克的命格时,凤王府和相国府的恩怨就上升到了一种不容同存的地步。
因为焚音卦象,从未失算。
李相国为了保住李圣香的命,就频频派人暗杀襁褓中的凤金猊,惹得凤火王当年不顾帝王而要与李相国血拼。后来焚音为弥补自己口误,亲自出面用自身元神为李圣香续命,一夜少年白发,强行扭转了这种“生生相克”命格。就此,李相国才肯罢休。
可李圣香平安无事的成长到五岁后,另一种异象突然出现了。
有一次,他看见树下掉落一窝雏鸟,就伸手抓住其中一只毛茸茸的黄鸟儿玩耍,只是本来笑吟吟的他,突然间被那只雏鸟儿疯狂狠命地啄了一下,痛得大哭大叫,把李相国引来了。
李相国捧着李圣香的手在止血时,突然间嗅到他的血里有股莲花香的香味,瞬间脸色苍白,喃喃自语:“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血止住了,但是李圣香身上的血香味却自此传开了,甚至越发浓烈,即便不流血,靠近他的人都能闻到那种莲花般的甜甜味道。只是除了蝴蝶,其他昆虫蛇蚁都是嗅到这股香味就逃命般的撤退,但是就算是蝴蝶频频趋之若鹜的靠近他,没多久也都扑簌簌地倒地死亡。
他身上的血香在半年之内香到了极致,使得整座相国府到处飞漫了蝴蝶,堪称奇景。可是极致过后,这股莲花香蓦然散尽,然后那些蝴蝶尸体就在地面铺满了一层又一层,数量多得触目惊心,而李圣香这种也就倒下了。
所有太医都摇头说没救了。唯有李相国不甘心,亲手策划了弘阳城多年来的多桩斗殴暴尸事件,他命人挖出那些人的心脏,剖出缝隙塞入婆罗门花的种子,然后用鲜血灌溉栽培出无数朵婆罗门花,硬是救回了李圣香,将他身上的血香甜味维持不变。
李如霜自此就非常清楚明白,李圣香与他们是不一样的存在!而这种存在甚至能让李相国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而为之,所以他识相的选择以仆人角色侍奉着李相国和李圣香,同时增强自身能耐和智慧!
……所以这才比二楼舱那几个窝囊人多了些活命的筹码,够资格站在这里跟孔雀谈条件。
“你帮李相国办事之时,没少跟天师宗打过交道吧?”孔雀问道,“天师宗在四国各地都潜伏着不少人马,本座曾经派人潜入其中,发现他们每次对头暗号都不一致,很难攻破。”
李如霜点头:“天师宗非常谨慎,暗号每年一换,而且按照不同事情的轻重等级、对接人、时间地点等又作相应改变。”
“什么规律?”
“这点作为我活命的筹码,就不便告知尊驾了。”李如霜回道。
肖定卓眼神一沉。
孔雀却拊掌大笑,道:“可以!只要你到时能听从本座的号令乖乖助上一臂之力,别出岔子就行。”
李如霜拱手道:“自然明白。”
既然谈判已成,孔雀便拂袖让他下去,待明日船舶靠岸,自然会将他秘密送往该去的地方。人一走,孔雀还没来得及喝杯茶润润嗓子,就听得肖定卓追问:“拿这种‘有毒’‘有防备’的人来用,必须时刻提防,否则太危险了。”
孔雀眼峰一扫,轻蔑眼神几乎带上了叹息:“李如霜是个聪明人,他应该很清楚当前倚靠谁才能活下去!更何况他若想反噬,本座是不会让他有命去反噬!”
肖定卓点头:“那其他三人如何处置?”
“到底是相国府的人呀。如今相国府倒台,这凤李两家夙仇也就结束了,可‘文武争持’依旧存在,把他们打包送去凤王府,由凤火王处置。”孔雀笑道,“以凤火王豁达性格,自然会妥善处置这三人,届时应该能缓和相国府残留在朝廷中的势力。”
肖定卓道:“总门主这算是‘因公’良心发现,还是‘徇私’为夫家仕途着想?”
“右护法,你如今说话真是越发不中听了。”孔雀笑,声调却忽然有一丝茫然:“而且本座总觉得这‘夫家’……要变成仇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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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李如霜被肖定卓带走,三人在甲板上密探时,二楼船舱中所谓的几个窝囊废——其中一个哭哭啼啼睡相邋遢的女子,突然间翻身睁开眼,双瞳直接射出诡谲的白光。她直挺挺的站起身,神情好似僵在了那里,片刻,就露出一道浅浅笑意。
她弓下腰,手脚并排地飞速窜出二楼船舱,使命嗅着鼻子快速前进,有时候甚至像只壁虎直接爬上墙壁上转了个圈,然后蹑手蹑脚地躲过画眉舫内那些肉眼难见的阵法跟机关,最后趴在一楼角落某处。似是嗅到了什么,她兴奋地吸多几口气,然后五指长出锋利如刃的指甲,直接将那里的地板转开一个窟窿,身子骨又慢慢缩的非常细长,顺着窟窿就滑下去了,轻轻落在船舱下面的第一层。
第一层是依人而造的不同风格房间,有七间独人居住的精致房间,还有四间是婢女所住。
李云兰涎着口水,攀附在墙壁上从一间一间房间嗅过去,她嗅到孔雀房间,就飞速钻进去翻查东西,一无所获,就转而钻回肖定卓房间搜寻。她慢慢爬到肖定卓的书桌上,看着桌面上摊开的一张张白纸黑字,慢慢咔擦咔擦地歪着脑袋凑近看,突然间非常发出非常惊喜的一声吠叫,然后赶紧将这些东西纳入怀中,转身就退出来,突然间与迎面走来的一人撞了个正着。
“什么人?”肖定卓看着面前这个半人高的黑影,才刚出声,这黑影就发出恐怖的尖叫声,似哭又似笑,“砰——”的一声,直接将脚下地板打出一个大窟窿,急速钻了下去。
肖定卓急忙挥剑跳下窟窿,直接追着那不明黑影不放。他轻功够快了,江湖能胜过他的屈指可数,可是这四肢窜爬的东西跑得更快,他追到第三层才将它拦住,只是第三层也就是画眉舫的最底层,堆满一座座小山似的火药。
里面火药味浓重,视线漆黑不见五指,肖定卓不能点灯辨识,只能凭着耳中所听到的一点风吹草动与这东西交手。但是这东西很奇怪,近之则有腐臭味,肖定卓很快就反映到这股腐臭味,是他前半夜在二楼船舱所闻到的!
肖定卓见它居然又要砸破地板潜逃,连忙阻止,因为这里是画眉舫的最底层,如果船底被砸破了,整艘画眉舫都会进水沉船。可是这里毕竟是弹药仓,他深知这舱的重要性,所以交起手来略有顾忌,再加上不知道眼前奔跑着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正踌躇着,只听耳边有人低声道:“你站着别动——”
是孔雀的声音,肖定卓这才松了口气。
两道玄金光芒直接将那团黑影裹住,容不得它挣扎,逆着来时他们追逃的路线,直接从被砸开的窟窿摔回甲板上,然后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声。
尚未离去的孔雀凛然端坐,冷冷望着蜷缩在面前蓄势待发的某只东西——“李云兰?!”追上加班的肖定卓愣了下。而刚回到二楼船舱的李如霜和其他两名熟睡的人,亦是被那尖叫声惊到,急忙走到窗户往外看,“啊!”有两人按捺不住的尖叫出声。
李如霜倒抽一口凉气,这一刻——李云兰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孔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变异的李云南,啧啧叹道:“本座还真是没想到相国府居然还藏着这等怪诞角色,当真是令人大吃一惊呀?”别说是孔雀,就连二楼船舱内那几人自小深居相国府都没想到。
“桀桀——”李云兰发出宛若梦呓的低语,混合着妖物的粗粗喘息,突然间爆冲而起,冲上前去,欲将孔雀撕咬入腹还是如何,却好似遇到了无形的阻隔,瞬间脚步踉跄,半寸不得前行。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癫狂的尖叫声后,李云兰突然冲天而起,好似挣开了所谓的“看不见”后,忽然间又重重摔落地,似是被某重物压住身体,四肢平摊而无法动弹。
李如霜他们站在二楼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一切,孔雀手指微微晃动,这发狂的李云兰就好似被什么阵法所迷惑似得,不由得松了口气,但下一瞬,局面发生了不可思议的逆转。
只见一道锐利刀气突然间裂风分水的呼啸而来,直接打在李云兰身上,顿时……两张黄色小人纸就从李云兰的眼睛和胸膛掉落下来。李云兰也瞬间恢复自由,直接踩着两张小人纸再度扑向孔雀,暴戾的双眼满是不可置信的狂怒。
孔雀斜眼睨着远处缓缓靠近的一艘大船,攥紧的手掌对准扑上来的李云兰蓦然一张——龙凤纠缠的光芒直接射中李云兰,当场击胸而过。强大的攻击力让李云兰旋转了半圈,鲜血四溅,但在最后关头,她却纵身跳向水面。
“拦住她!”孔雀喝道。
肖定卓抓其一旁的缰绳直接抛过去,将李云兰快速捆住吊在半空中,只是他伸手用力往回一拽时,这李云兰的皮囊忽然间全部爆裂开,然后无数只黑蜘蛛掉落入水面,而她从肖定卓房中窃取的纸张也纷纷撒撒的落入水中,沉浸江底。
二楼船舱顿时传来两声*相继倒地的声音。
随着不远处的那艘船只渐渐靠近,孔雀拂袖扫过,水面暗暗翻滚,直接将画眉舫四周水面漂浮着的蜘蛛、红色血虫而压如江底中。他这才幽幽抬头,望着乘风破浪而来的船只逐渐从一艘变成两艘七艘,然后每一艘船的船头都迎风飘着萧国旗帜,正中央那艘最是华丽,船头直直屹立着一道矫若游龙的身影。
这一瞬——孔雀宛如冰封的石像,僵立当场!
肖定卓忍不住唤道:“总门主,怎么了?”
“加速前进,决不能让他们追到!”孔雀低声喝道。
肖定卓不容置喙,立即去办,命人放下画眉舫旗杆上的八张帆,狂风鼓帆,整艘画眉舫瞬间快如离弦之箭的前进。
后面那七艘萧国官船见状也赶紧立帆追赶,孰料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圣裁门与萧国素无往来,你们追寻画眉舫是为何事?!”声音清脆如玉,宛若天籁,自有一种谦谦君子的浩然之风,只是语气中包含凛然的斥责。
官船上当即有人愤愤不平地回道:“原来是画眉舫?莫非阁下便是近来声名鹊起的圣裁门总门主呀?通往弘阳城的官河仅此一条,我们是循河而入,无意间遇见如此富丽堂皇的船舫便好奇靠近,‘追寻’二字,阁下是否太自以为是了?”
“哈哈哈哈……”浩然之音尽显孔雀的放荡不羁:“如此说来,还当真是本座自以为是了?既然如此,弘阳城在正北方向,本座为表刚刚‘自以为是的’歉意,就送你们一程!”江面陡然刮起一股疾风,从南面而来,直接将原本鼓动官船风帆的西风搅乱,七艘官船顿时加速朝西北方向驶去,逐渐与往东行驶的画眉舫越来越远,远到最后不复再见。
七艘离弦之箭的官船,终于有人沉声下令:“停船!”
七艘船纷纷有条不紊的抛锚落石,然后迅速收帆,出动水手逆风滑动,折腾许久才把船给停下来。可控船的官员却忍不住遥遥相望,面面相觑。刚才那人可是在呼风唤雨吗?!
“圣裁门……果真是名不虚传,尤其是这只孔雀!当真有趣!”那人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仍是一派平静,但这份平静中,却蕴含着危险意味。
“是呀是呀,微臣还以为天底下能呼风唤雨的就只有我们的圣女和东圣国的国师呢!”有人赶紧回道,其他人亦是唯恐落后的附和着,遣词造句中还不忘谄媚跟奉承,让那人听得嗤笑不已,却也受用至极。
“那就承蒙这个孔雀所言,我们往北面行走,这番人物他日必定再遇!”此人负手说道,然后潇洒回舱,在无数红色朝服之中,他一袭白衣翩然起舞,宛若清拔孤鹤。
后面人人顿时屈膝跪道:“恭送四皇子!”
萧鸿昼——萧国四皇子,文武全才,位高权重,少年扬名,剑挑天下。他,终于来到弘阳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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