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鸿昼不甘地望着自家皇长兄,只听得禁军齐声喝“是”,然后蜂拥而至。他避无可避!
人群后的华锦媗强撑着一口气要看足这场戏——这些禁军是萧老君主授权,倘若萧鸿昼作出一丝反抗,那这抗君之罪就坐定了!萧鸿昼亦是明白当前局面,困兽之斗下,他飞速思考,蓦然挥剑指向邀月,一声厉喝:“是,皇兄。皇弟定会活捉邀月!”
华锦媗愣住,更别提面面相觑的众人以及不知所措的禁军,但她很快看穿萧鸿昼的阴谋忙道:“不能让他和邀月接触!”
萧玉卿如梦初醒地催人上前,可萧鸿昼和邀月均是高手打架旁人遭殃的角儿,饶是虾兵蟹将再多都掺和不进。所以邀月最终不仅反抢萧鸿昼的剑还将他挟持了,对峙萧玉卿要求放行。
萧玉卿眼色一凛:这才明白华锦媗刚才为何惊呼。因为萧鸿昼是萧国皇子,即便罪证确凿,若无当朝君王昭告天下,凡事需以当朝皇子性命为重!
萧玉卿于是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地放走邀月,转头命人速速拿下萧鸿昼回宫复命。而萧鸿昼离去时,蓦然扭头朝人群后的华锦媗望了一眼,笑了一下。那瞬间——华锦媗心领神会,知道后患无穷了。
萧玉卿命贴身侍从押萧鸿昼回宫,并命禁军遣散。待众人散去后,他这才急急赶到华锦媗身边询问:“锦媗,你怎样了?”
“我还好,别靠近我和圣香,我们蛊毒未解,先救赫连雪吧。”华锦媗松开盛悦心的搀扶,踉跄地跪回地上察看李圣香的伤势。“圣香,你醒醒……”
李圣香在昏迷中,依稀听见有人在喊着自己的名字。这声音非常熟悉,他不得不醒来,然后那张轮廓慢慢清晰了,他看见是华锦媗,开口第一句就是:“小锦,我的心又没了……”他刚刚亲眼看见邀月掏走自己的心脏,然后踩烂了。
“没事,我再帮你找一颗就好。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华锦媗强颜欢笑的安慰。可她心知肚明,李圣香能够活到现在不全是因为一颗健全的心脏,更因为有邀月的心头血护航,可如今连这心头血都被夺了,李圣香纵然拿到再多人心都没救了。
“真的?”李圣香哑着嗓子笑了下,却又立即痛得眉心紧蹙:“可我觉得浑身好痛,好像就要痛死了……”
华锦媗见他说出这样的话,便也笑不出来了,急忙道:“你只是受伤而已,不会死的……”
“可是我真得好痛……”
“你再忍忍。”华锦媗扭头冲萧玉卿喊道:“快点召太医呀!”
“太医已在来的路上了!”萧玉卿急道,然后听见身后脚步声凌乱,正要欣喜地回头,却发现来的是萧老君主和萧鸣岐,太医仍在路上。
萧老君主看见李圣香靠在华锦媗怀里,满身鲜血,顿时激动地要上前,却被萧鸣岐眼明手快地拦截下来。萧鸣岐幽幽劝道:“父皇,他们身上还有蛊毒!”这话顿时让萧老君主颇为忌惮地退了几步,原地干嚎:“圣香!”
萧鸣岐不由得在心里偷偷地笑。
那一刻,华锦媗感觉到李圣香的手僵了僵。
李圣香抬起头看着华锦媗,周围惨淡淡的黄光映照着他的脸,令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奇怪的光影之中,好似雕塑。忽然间,他笑着咳出血:“小锦,反正我本就不来这个世界,死了也好……”
“圣香,你别胡说。”华锦媗气得双目通红,“太医马上就到了,你要是有事,我绝不会原谅你。”
李圣香蹙眉笑道:“可你明明知道太医是救不了我的……”
华锦媗看着他,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唇已颤抖了起来。
李圣香笑了笑,一只血淋淋的手颤巍巍地摸向华锦媗的脸,像是要作最后的告别仪式。华锦媗由他,即便李圣香再坏,可这些年掏心掏肺对她的人也没几个,骤然她有时会恨他恨得要命,却也永远讨厌不起来。正当华锦媗毫无防备时,这只手蓦然掐住她的脖颈,力气很重,几乎就要扭断她脆弱的脖颈了。
“李圣香,你干什么?!”情况突变,众人急忙伸手要救华锦媗,却不料一股红光扑面而来,所有围观者全被弹开。华锦媗和李圣香二人笼罩在这个红光流转的半圈中,一个苦苦挣扎,一个无声癫狂。
束手无策的灏锦蓝急得团团转:“李圣香你要对锦媗做什么?我们事事给你留情,你却到死都不知悔改,还要伤害锦媗,你真是太过分了!李圣香,我警告你快点把锦媗放了,要死也别找人垫背呀!”
“锦蓝,别乱说话!”
“我……”
四周全是谩骂与劝阻,吵吵闹闹地——可李圣香无动于衷,仍在竭力使出最后的力气要掐死华锦媗。
华锦媗挣扎着,不敢相信地问道:“为什么直到现在你还要杀我……”
李圣香目光缓缓落在她脸上,声音发着抖,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解释,又像是在凄惨惨的哀求:“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活不长……小锦,我已经没有亲人……我只剩下你了……既然人死了还能做鬼,那我们就一起死……一起做鬼……好不好……我活着就是孤孤单单……我不要死了还是孤孤单单……”
华锦媗猛烈地颤抖,喉咙被掐得根本说不出一句话。
李圣香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轻,听起来却如惊雷打在人心上。
萧玉卿被拦在红圈外,着急地看着里面相杀的两人,厉声吼道:“圣香,你怎会是一个人,别忘了你是萧国五皇子,皇兄和父皇都在这里陪着你!皇兄不许你有事,也不许锦媗有事!”
“是呀是呀!”萧老君主亦是赶紧苦口婆心地劝道:“父皇早就颁布密令给你们定了婚,圣香,你不要轻举妄动,活着成婚有什么不好,干嘛非要同归于尽!圣香,父皇以前欠你的以后统统都会还给你,一定会好好疼爱你,你要什么就给你什么,你别冲动呀!”
“定婚?”李圣香吃力地扭过头,目光扫荡一周后看了萧老君主一眼,脸色苍白的厉害。而那一眼——让旁边的萧玉卿从头冷到脚,因为那完全是看仇人的目光,充斥着冷漠、麻木、愤恨等种种阴暗的情绪。
果然,李圣香一声冷笑:“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们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圣香——”萧玉卿再也无法控制地暴怒,企图冲破李圣香布下的红圈,可是屡屡被撞回,是宓鸿山和盛悦心着实看不下去将他拦住。萧玉卿激动道:“放肆!既然你我血脉相连,你就得认我是你兄长,长兄如父,你不听兄长的话,如此蔑视自己和他人性命,你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我们吗?”
“你闭嘴!我连心都没有,哪来良心,哪来对不起谁了?”李圣香忽然异常暴怒,一甩手,将华锦媗直接扔开,挣扎着地爬向萧玉卿,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他:“明明都是你们对不起我!明明都是你们的错!凭什么都嫌弃我?”
赫连雪见他此刻居然还愿暂搁华锦媗质问萧玉卿,低声暗示其他人缄默不语,让萧玉卿尝试着说服他。
萧玉卿便挣开双侧,甚至还跪坐下去,毫无畏惧地看着光圈里的李圣香慢慢靠近。而李圣香正将手伸向他的脖颈,萧老君主却怕失控的李圣香会连萧玉卿都要杀,急忙命禁军拔剑上前。
赫连雪急忙让陆宝玉他们拦下来。萧鸣岐为求君前表现,顿时呵斥道:“东圣国使者,你们放肆!”
可这声厉喝,引得李圣香扭头看来,他看见禁军拔刀拔剑意欲围攻的姿态,顿时愤恨地尖叫起来,直接伸手将萧玉卿拖入光圈之中虐待。赫连雪忍无可忍地对萧鸣岐咆哮:“我都说了别吵!”
萧鸣岐当众颜面受损,更是气得要拔剑,不过此时就连困在光圈中的萧玉卿都出声吼道:“别再吵了!”
李圣香双目发红,明显这时候——“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他就会失控,这时候真得不能再做任何事情激恼他了!”九皇爷朝萧老君主苦口婆心地劝道。萧老君主斟酌再三,只好悬着一颗心让众人按兵不动。
光圈流转中,摔倒的萧玉卿才刚爬起又被某物重重绊倒在地,数十朵红花拖着枝条在他身边蠕蠕爬动,然后又将他捆着倒来摔去,不过六七下就将这位弱不禁风的皇太子给摔得遍体鳞伤。但萧玉卿忍痛绝不吭声,忍到李圣香累到乏力松手时,他这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再度走向李圣香,然后伸出一只手,真诚劝道:“圣香,让皇兄扶你起来吧。”
华锦媗在一边撑臂坐起,警惕地看着这一幕。李圣香的心结何其深,她不相信萧玉卿解得开,却担心萧玉卿安危。
李圣香睁着那双血红的双目盯着萧玉卿,无论他怎么摔打萧玉卿,萧玉卿都固执地站起来朝他伸手,那一副兄弟情深的怜悯模样——让他眼神变得有些忧伤有些嗤笑,且害怕地捂着双耳歇斯底里地吼起来:“闭嘴!不要再说了!”随着他的暴怒,萧玉卿就被两根枝蔓穿透腹部,重重摔落在地,这回站起来就相当吃力了。
萧老君主见李圣香连萧玉卿都伤害,既悲凉又恼怒的骂道:“圣香,你疯了,你连你自己的兄长都出手伤害?”
“……谁挡我都得死。”李圣香背对着众人冷笑,仅有华锦媗看见他睫毛在颤抖,一双锋利的眼渐渐黯淡下来。众人忙劝萧玉卿放弃,可后者仍在苦苦挣扎的喊:“圣香,你试着放过自己,放过锦媗吧。”
李圣香犹如被魔音灌耳,听得浑身难受,忍不住双拳摁地,尽力克制着内心猛虎出匣的愤怒,可萧老君主和他人强加的关爱与责骂——让他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最终忍无可忍的冷笑起来。尔后,以他为中心——无数道地缝蔓延绽开。突如其来,炸得光圈外的众人东倒西歪,不少人稍作不慎就惨叫地跌入暗黑不见底的地缝中。
那一瞬,李圣香的眼眸已是冷彻阴毒,宛若魔鬼——显然,他让禁锢了十九年的魔鬼脱缰而出了,天地间仿佛就剩这一声咆哮:“为什么总要吵我?!”所有劝说都如火上浇油的让他崩溃了,于是他做出一个最骇人的决定。整个天空都暗了,所有人都被某种可怕的力量禁锢住,动弹不得,而那些婆罗花纷纷盛开,花蕊的眼变成了锋利刀剑,瞄准活人头颅一剑一刀的砍下去。
赫连雪被这阵仗吓到了,竭力冲破束身禁锢,在众人面前捏诀召开一层防御阵法。婆罗花的攻击顿时重重轰击在这数十道防御盾牌上,下一刻——华锦媗亦是踉跄地扑向李圣香,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
“啪”,李圣香愣住。婆罗花所有的攻击也都滞了下来。
华锦媗吼道:“李圣香,你以为人人都亏欠你,人人都不懂你,所以你就可以自以为是心安理得的杀人吗?那好,你欠我们的怎么说?摆在那里直接无视吗?那我们也要杀了你才算公平吧!”
李圣香摸着滚烫的面颊,双手发抖地撑地坐起,恼怒回吼:“我欠谁了?!”
“你居然问我欠了谁?”华锦媗闻言,撕心裂肺的大笑:“是,萧君主从未尽过父亲职责,他欠你,该死。邀月生你算计你,她欠你,该死。萧鸿昼为了皇位掳你,他欠你,该死。但是其他人呢?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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