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北北悠闲地把那把铁片背过去,也呵呵笑了:“我说老王啊,我朋友就给你们拍一场戏,挺好看的姑娘,头发让你们给祸害成这样?瞧把人家男朋友心疼的。”
肖逸揽过沈蜜的肩膀,沉着脸看向副导演。
副导演一愣,再看看沈蜜,然后赔笑道:“啊,我听说了,演员的失误,这姑娘也没闹,演完就跑了,我们也没找到人。”
北子说:“我们哪儿能跑了啊?我们还没结钱呢!”
副导演说:“好好好,快进来,我们进屋聊。”
屋子里坐着正在吃饭的工作人员,王副导演和一个人说了什么,那个人可能是管财务的,抬头朝沈蜜打量了一眼,王副导演写了个单据,最后一番商榷之下,财务给弄了个信封。
王副导演把信封交给刘北北,说:“一点意思,真是对不住姑娘了。”
刘北北接过信封,一看有三千,就冲肖逸使了个眼色,递给了他。
肖逸不用开信封,摸着厚度就知道有多少,对方态度好,又是刘北北的哥们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刘北北问:“那男演员呢?”
副导演指了指:“隔壁。”
“谢谢你啊老王。”
沈蜜迷迷糊糊地跟着两个男人来到了另一个房间的门口。
这个男演员虽说是演戏的新人,却是个当红的歌手,他和自己的团队单独在一间屋子吃饭。
肖逸本来也想进去,却被刘北北拦住,他笑道:“哎呀,你放心,我能搞定,你先带蜜蜜去把头发弄弄,回头我给你电话。”
肖逸想了想,点了点头。拉着沈蜜往外走,刘北北自己推门进去了。
“你刚刚拉着我冲过去,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最后还是扔下北子哥跑了。”沈蜜坐在副驾驶座,嘟嘟囔囔地将心里的郁闷都发泄在了肖逸身上。
肖逸只开车,不说话,随手把一个信封甩给了她,沈蜜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有三千。
这要是以前,有人说她的头发只值三千,沈蜜绝对跟他翻白眼。可是此时此刻,她只眨了眨眼,说:“我的头发好贵哦,这就算赔偿完了吧?”
“不算完。”肖逸目视前方,淡淡地说。
沈蜜的心猛地跳跃了一下,把钱塞回信封里,脸上的表情没那么糟了。
他载她去了全市最著名的一家美发会所,在门口停了车。沈蜜曾带杨予曦来过一次,杨予曦吓得再也不敢来这剪头发了,因为太贵。
肖逸见她迟迟不肯解安全带,有些不耐烦:“走啊,下车。”
沈蜜攥着安全带,脸色很不情愿,可是又怕肖逸对自己失去耐心,觉得她矫情,便慢吞吞地解开了安全带。
不想剪头发啊……
到现在还是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两个人进了美发沙龙,接待人员非常热情周到,沈蜜一声不吭,肖逸开口说找最贵最好的老师。
最后出来一个叫Kevn的首席设计师,热情地将他们迎到了一个包房里,沈蜜在豪华的镜子前坐下,被围上了布罩。
“想剪成什么样的,女士?”设计师亲切地问。
沈蜜半天不说话,坐在沙发上抽烟的肖逸说:“短一点,好看一点。”
设计师拿沈蜜糟糕的头发开了几句玩笑,就开始动剪子了。
咔嚓咔嚓……
沈蜜忽然想起了初三那年,她唯一一次被迫剪头发的经历。
那时候父亲太溺爱她了,知道女儿最喜欢长头发,就到学校里找到了班主任,塞了个大红包,于是全班女生只有沈蜜没有剪头发。
有一次上课间操,沈蜜回班级取校服,听见几个值日的女生在教室里说她坏话。
她总是什么都没做,就会招到非议,好像自带话题属性一样。沈蜜偷偷地从后门看了那几个说她坏话的女生,其中有她要好的前后桌。
后来沈蜜就让爸爸带她去剪了头发,一边剪一边哭,把她爸的心都哭碎了——
“哎呦我的小公主啊,你这又是何苦呢?不想剪就不要剪嘛!”
“呜呜呜……剪,剪成和我们班女生一样短。呜呜呜……”
爸爸叹了口气:“蜜蜜啊,不要跟自己较劲,什么是厉害啊?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叫厉害,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那才叫厉害!爸爸厉害啊!有爸爸在,你怕什么啊!”
“哦,女士,您怎么哭了?”理发师停了下来。
沈蜜抽抽搭搭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特像电影里被迫剃度出家的悲情女主角。
理发师不敢动了,回过头去,为难地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肖逸。
肖逸透过镜子看沈蜜,她闭着眼睛,委屈地吸着鼻子,哭得那叫一个心碎。他的两腮动了动,站了起来,走到沈蜜旁边,面无表情地吩咐设计师:“剪。”
设计师的剪刀又飞快动了起来。
“呜……”沈蜜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颤音。
头发最后剪成了什么样,沈蜜一眼都没看。
理发师娘里娘气地做惊喜状,不停地问肖逸好不好看。肖逸说:“挺好看的,沈蜜,你照照镜子。”
沈蜜这个人吧,来劲的时候确实有点倔,她情绪低落地垂着头,任他们怎么哄都不看一眼,直到理发师没辙了,把她身上的布罩撤下来。
一个提供红酒的美发沙龙定然是很贵,沈蜜自然没有心情喝什么红酒,只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她快速地去前台结账,一听那价格,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肉疼”的滋味。
可是没有办法,她还是拿出肖逸给的那个信封,想要掏钱,可前台小姐说已经有人付过了。
望着跟过来的肖逸沈蜜从信封里拿出钱递过去:“肖逸,给。”
肖逸似乎是一时间没有看习惯她的发型,目光总是盯着她的头发看,沈蜜下意识地别过头去,手上还攥着钱执意要给他。
肖逸说:“你干吗?”
“这么贵,不能让你花啊。”沈蜜说。
肖逸忽然搂住了她的肩头,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揽着她往外走。
沈蜜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靠在他的怀里小声问:“怎么了呀?为什么给你钱你不要?”
她可是记得,第一次和他吃饭,一碗面的钱他都不肯出的。
推开沙龙的门,两个人伴随一阵无比热情的告别声,走向了刘北北的车,肖逸这才放开她。
可能是看她太可怜了,肖逸今天跟她说话挺温柔的,不像平常那样生硬。
“怎么一点默契都没有?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当我是你男朋友,哪有男朋友让女朋友花钱的?”肖逸替她打开车门,示意她进去。
沈蜜可没在他这儿享受过这种待遇,在她的印象里,肖逸是个又冷漠又傲娇又小气的男人。
沈蜜眼睛红红的,望着坐进了驾驶座的他,说:“那么多钱,我总不能让你花啊。”
肖逸笑了笑:“我跟前台的美女说好了,说你过生日,她和老板说我是她表哥,给我按员工内部价结账,没多少。”
沈蜜撇撇嘴:“你可真行,我剪个头发的工夫你都能认一个表妹。”
肖逸的眉毛抬起一边:“怎么?瞧不起劳动人民的智慧?”
沈蜜赶紧摆摆手,微肿的眼睛善意地眯起来,笑得跟哭似的:“不是不是,你是我们团队的颜值担当,我为你感到骄傲和开心而已。”
肖逸的表情释然了,显然对这个结论很满意,点了点头:“你开心就好。”
肖逸陪沈蜜折腾了一中午,也没吃饭,沈蜜提出请他吃顿午饭,肖逸很自然地应允了。她给刘北北打了个电话,刘北北给按了,发来短信说是让他们先吃,不用等他。
两个人便开车去了一家还算经济实惠的西餐厅,点了两份牛排和几个西点。肖逸今天穿了一件竖条纹的白T恤,深蓝色的七分休闲裤,脚上穿着一双普普通通的白色低帮鞋,一身应该都不贵。但他个子高,长得又帅,看起来挺新潮的。
他坐在她对面切牛排,沈蜜发现他的脖子上、手臂上有一些红色的疹子。
“你怎么了?”沈蜜指了指那些红疹子。
肖逸往嘴里送了一块牛排,牙口很好,吃得也很香,一副习惯了的样子,问:“起疹子了?”
沈蜜点点头,蹙起眉来:“你紫外线过敏啊?”
“日光疹。”
“啊,那你怎么没打伞啊?”
他嘴里咀嚼着食物,喝了一口红酒,淡淡地说:“被你吓死了,哪有时间打伞。”
沈蜜一怔。
两个人四目相对,是肖逸先发现了不对劲,低下头去若无其事地吃东西。
沈蜜轻咳一声,将这难以言喻的气氛用正常的方式化解:“不好意思啊,让你们担心了。”
他继续吃东西,语气也是客气:“应该的。”
沈蜜低下头吃东西,把意大利面里的胡萝卜全部挑出来,放在盘子的一边。
肖逸似乎对她的新形象很好奇,总是看似不经意地瞥她一眼,然后又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沈蜜确实是情绪低落,话也异常少。以前跟肖逸独处,沈蜜永远是那个找话题聊的,可是今天她实在是没有心情,两个人就各吃各的。
吃完饭,肖逸开车送她回家。沈蜜今天恰好背了一个提手上带丝巾的包,她想起摆地摊那天,肖潇给他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巾,沈蜜不由得把丝巾解了下来。
她瞥了一眼专注开车的肖逸,想给他戴上,但是那丝巾在指间绕啊绕,却没敢动作。万一她提出来,他委婉地拒绝了,那该有多尴尬。
好像她刻意对他好一样。
真羡慕年少那会儿,想对谁好就会很热情地表现出来,不用顾虑对方是否愿意接受。
而如今她长大了,只是纯粹地关心他一下,就前怕狼后怕虎一样举步维艰。
是她自己心里有鬼吧?真的只是纯粹的关心吗?
沈蜜猛然发现,在乎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了。
现在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火辣辣的太阳光照进车厢,她心里的在乎终究是打败了懦弱。
沈蜜转头看着肖逸:“我这儿有围巾,要不你戴在脖子上?”
肖逸仓促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那条被她的手指绕得皱巴巴的丝巾。
就是这短暂地等待他说话的时刻,沈蜜始终提着一口气,放不下来。
如果肖逸说一句“不用了”,她觉得自己的脸肯定会红成螃蟹。
然而他却是慢慢地将车停靠在了路边。
“嗯。”他没有拒绝她。
“我给你系还是你自己系?”沈蜜把丝巾递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客气一些。
肖逸的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半个身子都转过来:“我不会系。”
“哦,那我帮你吧。”沈蜜严肃地说。
几秒之后,肖逸见她还没有动,眉头挑了挑:“沈蜜,你想什么呢?”
沈蜜“啊”了一声,赶紧向前凑了凑,双手伸向他的脖子。因为绑着安全带,她的动作有点笨拙和吃力。
好在她在他的气息渐渐把她的脸颊烧红后,将那条丝巾绕到了他的脖子上。
肖逸这人也真是的,这么近,还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看,一点也不避讳,看得沈蜜心如鹿撞,心说他要么是真没把她当女孩儿,要么就是故意的。
事实证明,他似乎是故意的。
“你脸怎么红了?”他突然说。
“啊?”沈蜜仓促地给他系了个扣,然后坐回去,搓了搓脸,“有吗?”
肖逸的表情渐渐变成了玩味,估计是怕她不禁逗,从车窗跳下去,于是给了她一个台阶下,说:“你忍一忍,北子这破捷达,空调坏了。”
沈蜜赶紧顺着他的“台阶”将窗户开大,肖逸又重新发动了引擎,一阵风灌进来,沈蜜用两只手不停地扇在两颊旁边,假装很热的样子:“是啊,这破车简直就是一个小烤箱,我都快被烤熟了!”
沈蜜听到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
这笑不知是真的被她的话逗笑了,还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总之,沈蜜发烫的双颊好久才降温。
把她送到了夕阳红小区,沈蜜下了车,跟坐在车里的肖逸挥手,肖逸指了指小区门口卖菜的一个小摊,说:“回去多吃点胡萝卜,对眼睛好。”
沈蜜笑了笑,他还在看她的头发。
“我可不吃!胡萝卜太难吃了!”沈蜜说。
肖逸开车走了,脖子上还戴着她的丝巾,并没有摘下来还给她。
沈蜜双手拿着包,垂在裙子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郁闷的心情一下子舒解了好多。
她走到小摊前,真的买了一斤胡萝卜。
晚上洗完澡,沈蜜戴着粉色的浴帽出来,把电视关上,从冰箱里拿出一根胡萝卜啃,这味道虽说吃不惯,但为了眼睛,沈蜜也勉强咀嚼着。
胡萝卜,兔子。
她弯起眼睛笑了。
打开微信,聂永恒发来一条:“在干吗?”
沈蜜没回。
没多久,刘北北发来一条微信,是个支付宝截图。
沈蜜打开自己的账户,看到钱之后,立刻给刘北北回了一条语音:“北子哥,你怎么要了这么多赔偿啊,怎么要的啊?”
刘北北大喇喇地说:“哥有的是办法,你就拿着吧,今天让妹子受委屈了。”
沈蜜心里一紧:“北子哥,你别这么说,你帮了我这么多,我真的特别感激,我都放在心上了。”
刘北北到底是个不善表达的大男人,只发了个流氓兔的表情。
沈蜜想了想,把刘北北的支付宝截图给肖逸发了过去:“肖逸,你说北子哥会不会是自己掏腰包给我的钱啊?”
等了半天,肖逸也没有回。
沈蜜去吹了吹头发,回来的时候肖逸还没回。
她下意识地嘟起嘴,躺进了被窝。正要睡去,微信响了,她赶紧打开,肖逸的头像旁边有红色圆圈。
不知为什么,沈蜜看到他头像旁边有这个圆圈就莫名地开心。
肖逸:“有可能,他这人要面子。”
沈蜜:“那怎么办啊?我再给他发回去?”
肖逸:“别,你拿着就行,没多少钱。”
沈蜜犹豫了半天,发了个卡通胡萝卜的图片:“那好吧。”
肖逸:“吃胡萝卜了?”
沈蜜:“是呀是呀!”
肖逸:“真听话。”
沈蜜盯着这三个字,忘了回复。
发呆了好久,他可能看她没有回,也没回。
沈蜜害怕谈话就这样截止了,赶紧打字,却被他抢了先。
肖逸:“晚安。”
沈蜜躺在枕头上,盯着屏幕,又忘了打字。
许久,她忍住没有给他回,而是关掉了手机。
关灯,躺在床上,沈蜜翻了个身,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心里软软的,却又是空白一片,像是充满了棉花。
肖逸不要说晚安啊我会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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