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振海的说话声继续从那片茂密的树林后传来:“而真正出大事的起因,却是压根想都不曾想到的一个开端。我下面有两个弟兄,那年夏天得了脚气病。其实脚气病并不难治,也都没当回事,用热水烫掉一层皮,涂点草药啥的,很快就能好。可那两个家伙的脚气病就有点邪乎,来来去去就是不好,还越来越严重,脚趾头缝里还流出了脓血来。就算如此,也没人真当回啥大事来看。想不到的是,最后那么大一拨男男女女,居然就灭在个人卫生的不检点上。”
“难不成都得了脚气病死的?”朱敏小声嘀咕道。
刘振海自然没听到:“具体那脚气病是怎么染到了半截人身上已经无从考究了,那半截人从最初开始的轻微蠕动,到之后的低吼挣扎,身子上的肉开始变了颜色,那本来如同硬茧一样的皮肤,开始一层层的蜕掉,最后便是流出黄色的脓血,烂成一个个巨大的坑。到了这一会,我们都还是没当回事,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她那腐烂的身体上,多出了一层好像是青苔一般的薄薄绿色。跟着我们进山的中医就专门看了,说这恐怕是湿气太重的缘故,但湿疹也不会这般颜色啊。大伙说来说去,也没个定数,就由着那半截人在那继续烂着,继续哀嚎。”
“大概那么烂了有一个月吧,半截人怕是不行了,身上的腐肉散发出难闻的味道,我们都商量着是不是得一把火把她给烧了省事。也是那几天,我们有十几个人身上也开始痒了,而且那痒的地方一抓就破,一破就流脓。紧接着,所有人好像就是那么简单的一眨眼工夫,全部开始染上了那怪病,身上开始像半截人身体一样腐烂发臭。”
“半截人断气前,压根都没人顾得了她了,所有人每天都痒得钻心的难受,身上全部是发黄发绿的烂肉。我记得半截人死的那一晚,整晚都在低声呻吟,但她又动弹不了,被我们严严实实地固定在地上。到那天凌晨左右吧,她突然声音大了起来,那哀嚎声,让整个山林子都在震动。吼完那一声后,她就断气了,死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人形,就像一团糜烂的肉团,烂在那个大帐篷里面。”
“但我们已经没时间去收拾她的尸体了,因为我们当时已经有人整条手或者整条腿开始烂得看见白骨,白骨上依稀能看到绿色的斑点。我要还能动弹的人把半截人那大帐篷给整严实了,不准谁再进去,接着寻思着还是要想个啥办法。但……但办法还没想出来,就已经开始死人了。有些人确实是病死的,还有很多是受不了那罪,自己把自己给结果掉的。这么说吧,那几天每天早上都发现起不来了的,都是一片,一两百人,就那么几天工夫,折得不剩下几个了。到最后,我寻思着,怕是我们做的孽,遭了天谴,才会降下这么个压根不知道如何对付的瘟疫下来。我招呼剩下的那些个人,将死了人全部移到了一起,倒上了我们一直没舍得用的汽油和酒精,一把火给烧得连骨头渣渣都没了。半截人烂死的那个大帐篷,本来也想去烧掉的,但那里面传出来的那股子味道,已经没人敢上前了,那股子味道里面好像就是有着瘟疫似的,吸进去都感觉肚子里的器官,正在烂掉。”
“离开盆地一共9个人,也是从走出那个鬼地方的刹那,感觉自己的命,就是被那鬼地方,被那什么扯淡的生物科学大活,给祸害了。我们这九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找到了十三,跪在地上求十三收下我们。十三是个仁义的汉子,他没有把我们赶走。当时也已经立夏了,每天的太阳很大。我们这群烂肉,搁在那太阳下,蚊子苍蝇都不敢靠近。晒死了几个,剩下我们几个,身上的伤口终于长拢了,但是也都没有一个人形,注定了一辈子走不出这蒙洞山林了。”
刘振海说完这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气声,隔那么远,都能够清晰听到。
我们也都沉默了,久久没人说话。
那样安静了很久,沈头才开始吱声:“刘振海,兜了一个圈,我们又还是回到最先说的事吧。你们自己出来,还是我们进去把你们给请出来,你总要选择一样。”
“大首长!”沈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振海打断了:“大首长,我听你说话的声音,就感觉到你是个明白人,是个聪明人。但凡你们这种有点职位,脑子又好用的人,又都有个缺点,一根筋,喜欢把一些整不明白的事儿,去往深处去挖,不挖出一个结果,誓不罢休。大首长,我想送您几句话,可能不中听,但是对你应该是有好处的。”
“说来听听。”沈头应道。
“大首长,领着你的人,领着你的所有人离开蒙洞山林吧。这里面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寻常,跟其他地方的山林其实一个鸟样。就只是有些密密麻麻的树和密密麻麻的草,望不到头的山和挖不穿的泥巴。这一切的一切,又都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真正整清楚、整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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