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放这时也连忙停下了步子,他对古小风大声叫唤着:“先生!先生!”
很奇怪的是,在谢放这么大声喊了古小风两声后,古小风居然真消停下来了。或者,也不是叫消停吧,她只是慢慢地低下了头,任由两鬓的长发往前滑落,拦住了自己的面颊。我还想再尝试说上几句什么,可谢放冲我摆了摆手。
半晌,古小风抬起了头来,垂在脸上的那丝丝黑发仿佛是飘荡在水面的水草,若隐若现的那张脸,是水草下未知的诡异。她笑了,笑容也同样飘渺,好像是来自远方的一份亲近。
“失态了,让你们两位笑话了。”古小风一边说着,一边将脸上的发丝往后抹了抹。但紧接着她身子便一软,往后倒去。
我和谢放连忙抢前一步,将她扶住了。我们这才注意到,她那皮肤黝黑的脸上,有着并不显眼的苍白,身子嘴唇都在这短短的瞬间,变得乌青。她再次想要努力抬起身子,但似乎力不从心,最终,她冲我与谢放苦笑道:“我今时今日这个鬼样子,也曾经是为了革命,为了我们的主义。”
她这话似乎打到了谢放内心最柔弱的那一个位置上,他的表情凝固了,接着,他将手里的手电递到了我手里,转过身子,将古小风背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古小风没有拒绝,我不知道她是故意还是确实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不过,我宁愿相信她是在扮演着当下这让人怜惜的模样。她太可怕了,关于她的描绘,已经近乎于秘密战线神一般的存在了,我又怎么可能对她掉以轻心呢?我甚至在偷偷地想,趁着她这么虚弱的时候,逮个机会结果了她,或许是对我们葬密者的一个真正巨大的贡献吧。
我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被我放大。眼前的她,软软地趴在谢放身上,那满头黑发垂在谢放的肩膀上。而背着她的谢放,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跨出着步子,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属于他们的另类道路上,从未停歇。我在他们身旁用手电朝着前方,不时扭头看看。终于,我捕捉到一个不容察觉的细节——古小风那浓密的黑发根部,竟然是白的……
是的,我进一步确认了,她的发根部是白色的,也就是说,这披着黑发的女人,实际上在她这四十出头的年轮里,已经是满头飞霜了。不过,她并没有甘心变老,用染发剂让自己回复了少女时候秀发的迷人。
或许,她重新染上了这一抹乌黑,是要专程给予某一个她想要呈现自己美丽的男人看的吧?
我的心微微发酸,古小风年轻时候应该是很迷人的,但时光如梭,岁月飞逝,她遭受了太多不应该是她要遭受的际遇,承受着太多不应该是她要承载的磨难。
就在这时,谢放鬓角那发白的发渣,也在我如此近距离注视中,被我捕捉到了。他依然是一个憨实的表情,盯着前方大步走着,目光中的坚定,让我一度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个敌特应该有的。
终于,我察觉到,他们老了,他们都已经老了,已经不再属于这个时代。那么,关乎于对错,对于他们,又究竟应该如何界限呢?有的,只是年轮的碾压而过,被揉碎的是,那些在岁月中逝去的青春少年而已。
我不再出声了,静静地跟着他们往前走去。朱敏现在应该已经缓缓爬了起来,倚着墙壁呼喊着沈头他们。然后,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找到了我留下的标记,只是,对于那片能自动凹陷并穿越,但是又不会张开的地面,他们可能会要耗上一点时间吧?
很奇怪的,我突然有着一种冲动,想要要求古小风和谢放——这个在第八处地位也不低的喜鹊两人,停止第二天开始对海城关的进攻。虽然我脑海中出现过的奇怪画面,已经让我知悉了他们所动员到的力量,是那一群可怕的鬼骑人骑兵。但我是一名葬密者,我是一名为了想要摧毁他们计划而孤身下来的葬密者,为了我的目的,我必须要做出种种,让他们的计划破灭,甚至让他们一一殒命。
我动摇了,在对第八处的这些特务越发熟悉的同时,我看到的不再是翟仁义那般可卑可耻的老头,而是一个个越发鲜活的灵魂。
我开始彷徨,开始迷惑。我机械般的朝前走着,如同他俩身边的一个零件。这时,我脑海中再次闪出了若干个破碎的画面,并一一拼凑。让我甚至要张大嘴惊呼的是,我眼前看到的黑暗世界依然跟随着我手电的挥舞而成像在我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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