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长鸣,声音在辽阔的草原上远远传开,片刻的功夫,方才还厮杀成一团的战士便迅速回归本队,形成了两个齐整的队伍。两个方阵,各三千人,都骑在雄骏无比的战马上,左边一队人马甲胄鲜明,鞍鞯齐备,左手刀右手盾,背挎一品弓,刀盾相击,用沉雷一般的声音向肃立在军旗下的杨浩致以敬意。
右边一队人马,使得都是红缨长枪,腰佩短刀,肩上也斜挎着角弓箭囊,手中的长枪鹅卵粗的枪杆,长约一丈有八,精钢打造的近一尺半长的枪刃,寒光烁烁,杀气腾腾,他们亦高举长枪,向杨浩山呼三声。
杨浩箭袖轻衣,银冠束发,骑在一匹红马上,肃立在猎猎生风的大旗下,唇上两撇微髭,目光锐利,气度威严,见到这两支人马训练有素,他严肃的脸庞上才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向木恩和艾义海两员带兵将领赞许地点了点头,一拨马首,说道:“走,咱们去琉璃厂看看。”
策马驰出校场,杨浩对张浦道:“很好,种放与杨继业都是帅才啊,会用兵固然了不起,可是会练兵一样的了不起。我这芦州讲武堂成立的还不错吧?由种放任主师教授,杨继业为辅师教授,练成的兵再调到这边来,交给木恩、木魁和艾义海他们在实战中予以锻炼,小经几战,便有如此威势,不亚于一支百战精兵啊,尤其是自讲武堂中出来的人,在战阵中稍经磨砺,就可以担任将校,如此一来,我们扩招的兵马才不会只占了一个人数,才不致成为一群乌合之众啊。”
张浦笑道:“大帅说的是,自讲武堂教出来的人,连卑职也有些惊讶,其中许多人至少已具备了低阶将校的才干,只是少了一些战场上的经验,而且自大帅设立的讲武堂中教出来的勇士,都是大帅的门生,可以避免军中派系滋生,形成一个个互相勾结照拂的小团体,呵呵,大帅这一点,想必是偷师于赵官家的主意吧?”
杨浩大笑道:“人家有好东西,咱们为什么不拿来一用?”说罢策马一鞭,飞驰而去,张浦带着几十名侍卫,立即紧随其后,让骏马放开四蹄,踏着风奔驰在草原上。
自杨浩兼任横山节度使、定难节度使以来,已经两年过去了。两年的时间,杨浩休息生息,屯田练兵,开设工厂,发展商业,设立学堂,储备文武,又大兴水利,为农耕和蓄牧提供种种便利条件,两年的时间,他的领地日新月异,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变化不止是武力的强大和经济实力的急剧发展,更重要的是,为他争取了民心,他已经占领的土地,所有的百姓不管信不信佛的,都已把他视做了甘霖普降的岗金贡保、活佛转世,凭着杨浩现在的莫大威望,和佛教界对他不遗余力的支持,他的芦藉制度和司法制度已经建立下来,如今正着手建立常备军,这是把武力从各个部落上收的第一步。
如今,杨浩麾下已建立了常备军飞龙、飞虎、飞豹、飞狼、飞鹰、飞马六支军队,这六支军队是从部族勇士和原来各有派系出身的军队中择其精锐,打散混编,重新编组,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同时,他在芦州设立讲武堂,由种放以将校标准进行培养,杨继业等将领也不定期地赶到讲武堂将自己一身韬略和战阵经验倾囊相授,教出来的学生再打散了编入已成常备军的各个序列,从基层干起,在他麾下最强大的武力,如今已被他完全消化吸收了。
李光睿原来所统治的领地,本来还有绥州、静州、宥州三地,及其相邻地区,掌握在李光睿残部手中,杨浩采用蚕食、排挤、拉拢、分化等非战手段,已经迫使静州和宥州内部兵变,改换门庭投到了他的麾下,至于绥州,其外围也已被折御勋和杨继业逐步侵蚀,完全吞没。
如今绥州只剩下一座孤城,简直是吹口气儿都会倒,杨浩之所以还留着它不动,只因为绥州刺史明明身陷绝境,连兵都快养不起了,却仍坚决不降,绥州地处外围,杨浩现在还不想和赵光义撕破脸面,为了如今只是一块鸡肋之地的绥州,不值得。
不出杨浩所料,绥州刺史李十二,原绥州刺史李丕禄的儿子没有活过十二岁,杨浩当初之所以如此断言,是因为自五代以来,乱世之中,绝无一个少年人能坐得稳他的位子,就算他手下掌握重兵的大将本人没有野心,这些将领的属官们也不会甘心服从于一个无知少年。自己的主帅再升一步,他们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何乐而不为?
李十二去年“病”死了,离他生日还有七天的时候,“暴病”身亡,如今的绥州刺史名不见经传,据说是李丕禄的一个堂弟,叫李丕寿,杨浩向李氏嫡系族人打听,绥州刺史李丕禄确实有这么个堂弟,因自幼多病,所以习文而不武,为人低调,因是李丕禄至亲,又确有一身学问,所以在绥州任长史之职。
杨浩料想此人必是一个傀儡,真正掌握绥州权力的,应该是一员武将,可是绥州草木皆兵,进出皆十分严密,上层人物更是很少再公开露面,所以始终无法掌握绥州的真正动静,不过如今的绥州,已经不看在他的眼里,所以也未对那投以太多的关 。
杨浩麾下,如今文臣有种放、萧俨、徐铉、丁承宗、林朋羽,范思棋,秦江,卢雨轩、席初云,武将有杨继业、张浦、木恩,木魁,艾义海,李华庭,何必宁,拓拔昊风,李继谈,张崇巍、柯镇恶,还有新近投靠的大批文武之士。
而他的密谍队伍“飞羽”与冬儿亲手训练的“火凤”合并,现在也划分出了更加细致的功能。内城警卫力量由冬儿掌握,密谍由唐焰焰掌握,竹韵和狗儿则负责“火凤”最核心的部分,直接对他负责,可谓是人尽其用,人才济济了。
战马驰骋,遥遥一骑飞驰而来,马上一人一身青衣劲装,笠纱蒙面,杨浩一见便知是马燚到了。
狗儿到了杨浩身边,一个轻快的拨马转身,与他并辔而行,脆声说道:“大叔,刚刚收到的消息,吐蕃尚波千部、大石族、小石族、安家族、延家族正进行会盟,指责大叔派兵南侵西进,抢占他们的领地,他们还拿出清水盟约来做为凭证,尚波千、秃逋、王泥猪等吐蕃部首领已联手派出使者赴汴梁请宋帝为他们主持公道呢。”
杨浩闻言失笑道:“他们打仗不行,吵架看来也不在行。想求赵光义主持公道,只管去向他哭鼻子好了,好端端地何必扯出来《清水盟约》?赵光义做的是大宋的皇帝,不是大唐的皇帝,那些领土,是软弱无能的唐德宗李适割让给他们的,他们把《清水盟约》搬出来,赵光义若肯给他们撑腰,那不是掌他自己的嘴么?”
狗儿抿嘴一笑,薄薄黑纱下,皮肤白皙如雪,若隐若现两个酒窝儿,说不出的迷人:“大叔可不要这么自信啊。赵光义不肯明着替他们出头,未必就不肯暗中援助他们,拖大叔的后腿。”
杨浩若有所思地道:“嗯,不无可能。这几次与他们发生冲突,我军小有斩获,俘获的军械制作精良,规格统一,虽无宋国的钤印镌铸于上,可是凭他们这些部落,那是万万制造不出来的。还有他们的军粮,竟有大批米麦,这可不是他们惯食的牛羊和青稞,没准……”
杨浩扭头道:“狗儿……”
狗儿螓首微歪,虽有黑纱遮面,仍可感觉出她向杨浩扮了个鬼脸:“大叔放心,竹韵姐姐已经亲赴秦州察探虚实去了。”
杨浩点了点头,又对一侧的张浦吩咐道:“那些地方,赵官家收不了,难道还不让我收么?不过……我眼下的目标是往西,暂时不宜与赵官家较劲,咱们还是收敛些好了。向南的行动暂缓,然而也不能让他们清闲了,让赤邦松和罗丹两大部落去对付他们好了,粮秣军械,有什么需要,尽管满足他们。”
张浦点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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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厂设在夏州城外十余里地处的一片地方,占地宽广,犹如一个农庄,是星罗棋布于夏州周围的众多工场中的一个。一路行来,羊群像一片片白云,牛儿则哞哞地欢叫着,三五个牧人,在牧羊犬的帮助下,便能照料一大片牛羊。
看到杨大帅自前方的军营里归来,热情的牧民用欢歌和舞蹈邀请他停一停马足,到帐蓬里稍坐歇息。杨浩耐不过他们的好意,与张浦、狗儿下了马,到了一个老牧人的帐蓬里,眼看就快到饭晌儿了,毡帐的女主人正在侍弄饮食,一见自己的男人把杨大帅给请了来,忙欢天喜地的把鲜美的手扒羊肉、烤羊腿、青稞清、奶皮子呈上来。
杨浩与毡帐主人对坐畅饮一番,拣了几样东西填填肚子。
夏州附近的草原是十分肥美的,虽说这里往北去已接近毛乌素沙漠,夏州城也有渐趋沙化的模样,可是因为选择的这处建城地点是依据着几条黄河支流,所以沙漠至此而止,这里俨然就是一片绿洲。四面的山脉,遮住了寒冷的气流,使得土地膏腴,牧草肥美。河套地区青青的草原是天然的牧场,引水灌溉,则立成肥田,可谓宜耕宜牧。
杨浩这两年兴修水利,鼓励工商,这里的百姓是最直接的受益者,家境立刻显得富足起来,而且学着汉人在帐前屋后种植粮粟、蔬菜、瓜果,时不时的还可以骑上马去打打猎,开些黄牛、野鹿一类的野味,日子真是过得惬意无比。
杨浩和张浦捱不过主人的好意,各自饮了三碗青稞酒,又吃了几块肥美的手扒羊肉,这才告辞离开,赶往琉璃厂。
这间琉璃厂是大食国商人伊本艾比塔利卜投资兴建的,叫琉璃厂,只是适应本地叫法的习惯,实际这家作坊生产的可不是琉璃,而是玻璃。中原制作的琉璃是不透明的,而且轻脆易碎,西方传来的玻璃窗能耐高温,可以做饮食器皿,而且晶莹剔透,水晶般璀璨,再加上自西方一路运来,辗转万里,磕磕碰碰,所以能完整运到中原的玻璃制品都是价比黄金的贵重商品。
本来杨浩还没有想到这个东西,而是塔利卜献宝似的拿了一匣玻璃杯来送给杨浩,这样极佳品质的玻璃杯,价值万金,塔利卜这一路送过来,还没有一位大人不见之欣喜的,可是杨浩……杨浩是打哪儿来的?玻璃这东西,实在很难叫他看进眼去。
不过他也知道这玻璃是如何的珍贵,更知道将来人类的科技文化知识不断发展的进程之中玻璃会起到多么重要的作用,顿时就起了觊觎之意,软磨硬泡的只想要这玻璃制作之法。
塔利卜自然更明白这东西的贵重,哪肯轻易把它的制作方法说出来,不过他想发展西域自中原的商路,甚至想垄断几桩最获利益的商品独销权,万万离不开杨浩的支持,而杨浩如今的势力扩张已经让崔大郎大获其利,对杨浩他是不遗余力地支持,便也帮着杨浩说项。
最后,还是杨浩签署正式公文,答应这琉璃厂建成之后,由塔得卜独家经营十五年,此后杨浩才可以据此技术和工人,进行官家生产,塔利卜这才重金邀请了几位西方玻璃匠人来到此处建厂。由此,中国第一部专利法,便也顺理成章地在杨浩手中完成了。
杨浩赶到琉璃厂,正在此处的崔大郎、妙妙和大食国商人塔利卜闻讯忙迎了出来。
“官人。”
一见杨浩,妙妙便欢喜地叫了一声,妙妙身穿一袭绯色的圆领官衣,腰束玉带,头顶垂耳幞头官帽,若不是宜喜宜嗔的模样,修长苗条的身段,显得脂粉气太浓,俨然就是一位风流俊俏的小公子。
杨浩掩唇咳嗽一声,妙妙忙敛了欢喜的笑容,规规矩矩地向他兜头一揖,拉着长音道:“下官林音韶,见过节帅。”
“咳,免礼,平身。”
一见夫妻俩正儿八经的模样,狗儿忍俊不禁,“噗吃”一声笑,赶紧把脸扭到了一边。
妙妙如今可不是像在银州时候一般,以杨浩妾室的身份代他打理一些工商事务了。她如今已是节帅府专门负责工商方面的一位正式官员。哪个朝廷都有女官,可女官向来只在宫中负责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等一应宫中事务,从来没有女官抛头露面,处理外界政务的,然而杨浩却开了这个先例。
如今不但妙妙有正式的官职,他的四房妻妾都有正式的官职,包括穆青璇、丁玉落、甜酒,都担负着一定的正式职务,在下属的各司衙门里,也或多或少地穿插了一些女官。
杨浩起用女官,最初所受的阻力,不亚于他推行户藉制度和司法权上收。不过西北地区诸族聚居,清规戒律并不如何森严,此时的儒家弟子也没有后来那么多愚腐泥古的臭毛病,经过一段时间的推行,反对者发现并没有因此闹得风化大伤、家庭破裂、丑闻重重,反对的声浪这才渐渐平息。
再加上杨浩用人任官总不能用些大字不识的,而识文断字有文彩的大多都是豪门世家、头人贵族家庭的女子,此时中原的男女大防也没到了后世草木皆兵的地步,女人也拥有相当大的社会地位,西北地区的贵小姐们更不用说了,她们得以起身,来自上流社会的阻力更为削弱,这样一来,自上而下,把女人从政做官视若母约司晨有悖天理的说教者就更没了市场。
杨浩与妙妙以上下官员的身份正式见了礼,这才转向塔利卜,笑道:“塔利卜先生,听说第一批玻璃器皿已经烧制出来了?”
塔利卜笑逐颜开地道:“不错,样品非常成功,所以我和大郎才急着请大人来一见看看,大人,请。”
杨浩随着他们送进作坊,只见案上放着已经烧制成功的一些玻璃器皿,棚上悬挂着彩灯彩烛,映得那晶莹剔透的各色器具璀璨夺目、绚丽多姿,杨浩见惯了玻璃,根本没往心里去,可是像张浦、狗儿等人却像刚刚走进来时的妙妙一样,看得目瞪口呆,瞧着那一件件珍逾美玉的器皿爱不释手。
“好极了,就这一案的器皿,就能卖上一大笔钱呐,呵呵,塔利卜先生可以加紧制造,通过大郎的商路渠道卖到上京、汴梁去,卖到南诏大理去,还可以卖到日本、吕宋去,本官在这里先祝你财源滚滚啦。”
塔利卜撅着大胡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承大帅吉言,承大帅大吉。”
妙妙美目一瞟,在一旁接口道:“大帅,方才塔利卜先生正与奴……下官商量,希望能在税赋上再多予他些优惠呢。”
“是啊,是啊。”塔利卜忙道:“大帅,我这琉璃厂的税赋是最高的,咱们是老朋友啦,我又是受您杨大帅之邀,才费尽周折,聘请了名师,在此设厂,大帅是不是应该给我些优惠才是。”
杨浩拿起一只造型别致的酒杯,一边端详,一边笑吟吟地摇头:“塔利卜先生,我的税赋虽然收的很高,可是你的盈利,也高的离谱啊。而且,这些玻璃的本钱,可比你不远万里,从贵国运来可低的多了。呵呵,珠宝玉器、首饰头面一类的商品税赋定的是最高一档,这是本官定下的税法,本官岂能不带头遵守?”
塔利卜的脸刚垮下来,杨浩忽然放下酒杯,回首说道:“嗳,不过呢……谁也不会怕钱多的咬手,我知道塔利卜先生的生意做的很大,绝不只是这琉璃厂一途。有些方面的税赋是可以商量的,甚至……本官还可以免税。”
塔利卜精神一振,崔大郎在一旁也两眼放光,商人逐利而动,一听有些商品可以免税,他们怎能不动心?
塔利卜赶紧问道:“大人请说,什么商品可以免税的。”
杨浩转身面对着他,又睨了一脸期待的崔大郎一眼,说道:“人。”
塔利卜一呆,奇道:“人?”
杨浩笑道:“不错,人。你看啊,我这西北,是地广人稀啊,现在工商农牧,百业初兴,最缺的就是人手。我见塔利卜每回贩卖货物,常使黑奴往来,不若……你贩些黑奴过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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