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貌相平凡、三旬左右的汉子,他身上虽也斜穿着与尚波千相仿的黑色袍子,一只袖子随意地垂于身侧,不过一看就是汉人,眼神中透着几分精明和油滑,这个人就是齐王府上的管事,继嗣堂隐宗郑家郑喜儿,化名胡喜儿游走世间的那个人。
“呵呵,好,好啊,足足五万精兵,有这支精兵在手,放眼整个陇右,再无人是我的对手啦!”
尚波千看着那支队伍越来越近,不禁露出几分欣然。
胡喜儿微笑道:“本来,这支人马是给赵光美准备的,西有大散关,东有函谷关,北有崤关,南有武关,堪称四塞之国,稳如泰山;又有泾、渭、沣、涝、浐、灞、高、橘八水绕长安,沃野千里。只要赵光美把皇子德芳接到长安,树起讨伐赵炅的大旗,凭着他已经掌握的陇右厢军势力,再加上这支大军,只须守住东、南两处门户,就可稳稳地立住脚跟,与赵炅一争高下。
那时还想让尚波千大人自陇右配合,辅佐他称帝立国,可惜天命不在彼身呐,这支大军最后却给尚波千大人做了嫁衣,如此看来,这天命所归,当归于尚波千大人才是,来日大人一统陇右,成就当不在河西杨浩之下。”
尚波千抚须大笑,不过忽尔想起那枚本已落于自己掌握之中的传国玉玺,心头忽又有些不愉。
他睨了胡喜儿一眼,说道:“听说,你们和崔家闹起了事端?你们郑家对我助力甚大,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要我如今出兵中原,那是办不到的,不过我亲自训练的八百刀客,却不只是战阵之上的好汉,如果需要人手,你们只管开口。”
胡喜儿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微微躬身道:“多谢尚波千大人,不过与崔氏之争,尚还不需借助大人之力。”说到这儿,他的眸中露出几分冷意:“我们只是向大宋朝廷稍稍泄露些消息,就借助宋廷之手,予之重创了。现如今,崔家在青州的基业已毁于一旦,朝廷画影图形,到处在缉命崔氏族人,哼哼!虽然他们耳目灵通,逃得很快,可是再想堂而皇之地于人前露面,却是再也不能了。与我们郑家为敌,我们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这时一阵脚步声响,在二人身后不远处停下了,尚波千回头道:“甚么事?”
那人抚胸道:“大人,王泥猪大头人大败罗丹于会宁关,罗丹所部向西逃窜,王如风、狄海景、巴萨、张俊四位头领奉王泥猪大人之命追击六谷藩部,进入了夜落纥的领地,受到夜落纥部将阻挠,四位头领一举冲垮夜落纥所部的阵营,不过因为耽搁了时间,没有追及较丹。夜落纥大怒,遣使问责于大人。如今来使正在厅上,秃通大人正在款待,着小人询问大人的处置意见。”
尚波千冷冷一笑:“夜落纥的领地?整个陇右都是我的,什么时候会宁关以西就成了他的领地?谁划给他的领地?哼!我已经忍他许久了,他倒来得寸进尺。把他的使者给我割掉耳朵,轰出我的得胜堡!告诉王泥猪,重赏王如风、狄海景、巴萨等四人,我需要的,就是这样敢打敢拼的人才!”
尚波千往堡下一指,得意洋洋地道:“去吧,叫他夜落纥的来使看一看,我如今骤增五万精兵,凭他在青海湖划拉来的一群乌合之众,是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他还不识相的话……”
尚波千目光一厉,脸上露出一片杀气:“我尚波千何惜一战,打到他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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皋兰山下,前去不远就是兰州城了。
暮色苍茫,又大又圆的红太阳缓缓落山,牛马羊群在牧人们的驱赶下从四面八方仿佛一朵朵云彩般聚向中央临时扎成的营寨。炊烟袅袅升起,草原上燃起了一堆堆的篝火,一顶顶毡帐间飘起了悠扬的歌声,伴着引人垂涎的肉香。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或许很难令人相信,这样悠闲的场面竟是一败千里,刚刚安营扎寨的一个部落,这里是吐蕃六谷藩部。
罗丹吃了败仗,面对尚波千越来越强大的力量,他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赤邦松王子的部族不在陇右,对他的帮助有限,从武力上来说,他和尚波千还是有相当大的差距的。不过他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原本在河西的时候,他的处境并不比现在更好,他没有固定的地盘,始终没有,小小一个凉州,容纳不下那么多人。东边的灵州是党项羌人的天下,西边的甘州是回纥人的天下,他打不过定难军,也不是甘州夜落纥的对手,处于夹缝之中,生死两难。
实际上没有杨浩的支援和帮助,他也有心到陇右来打一片天下,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时他得到了杨浩的帮助,得以顺利迁徙陇右,至于杨浩是什么心思他不想考虑,他很明白,这就是一种互相利用,他得到他想要的,杨浩得到杨浩想要的,各取所需。
初到陇右时,他发展的还是很快的,但是随着尚波千对王泥猪、秃通等部族的控制和融合,尚波千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在正面冲突中,他开始渐渐屈于下风,这一次更是一败千里,逃到了兰州附近。
一个好汉三个帮,尚波千有帮手,罗丹开始意识到,他不能再孤军奋战了,他也需要找一个盟友。
远处一阵急骤的马蹄声起,正在陆续赶回营寨的牛羊就像被狂风吹开的云彩,闪开了一条道路,百余精骑疾驰而入,罗丹率领着一群部落头人、首领站在中间那幢大帐前,遥望着远处急急赶来的百余骑战马。
在他们身侧,毡帐两旁架起了大锅和火坑,整只的牛羊烘得金黄油亮,肉香四溢,鲜翠水灵的野菜已清洗干净,一筐筐挂着水珠儿端上来。那些人来的更近了,罗丹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带领部族头人们举步向前,热情地迎去。
迎面而来的那百余骑战马,中间簇拥着一个身穿条纹长袍、头戴王冠的身材颀长的老者,这个人是罗丹的老对手,曾经打得他落花流水,堪称河西一十八州第一霸主,实力最为雄厚的甘州可汗夜落纥。龙困浅滩,虎落平阳,现在的夜落纥,处境似乎比他好不了多少。所以,曾经的一对生死大敌,现在都非常有诚意,要缔结兄弟之谊了。
草原上繁星满天,夏日的晚风稍还带些燥意。众人没有进帐,就在毡帐前幕天席地,举杯畅饮。吐蕃六谷藩部和青海湖回纥诸部,在陇右皋兰下胜利会师,并成为了亲密的战友,他们相信,经过这次合盟,他们已经具备了与尚波千一争高下的本钱。
大碗喝酒,短刀切肉,一双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油渍渍的,夜落纥带来了青稞酒,酒坛子堆积如山,曾经的生死大敌们如今勾肩搭背,仿佛多年未遇的骨肉同胞,亲切的无以复加。
夜落纥咬一口热气腾腾尤自带着血丝的羊腿肉,拿过一方汗巾擦了擦嘴角的汁水,又使劲擦了擦手,端起一大海碗酒浆来,朗声说道:“六谷藩部的勇士们,今天,我夜落纥与你们的罗丹头人结为兄弟,从此以后,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就是一家人啦。来,大家满饮此酒!”
众人纷纷响应,举碗站起,将一大碗酒一饮而尽,罗丹意犹未尽,一碗酒喝罢,他提起酒坛子,先给夜落纥满上,然后又给自己斟满了酒,举起巨灵神般的双掌拍了拍,正歌舞翩跹的少女们立即弯腰致礼,姗姗退下。
“各位,从今天起,我们六谷藩部和夜落纥大汗就是生死兄弟。有夜落纥全力大汗相助,区区尚波千不足为惧。来日之陇右,将再无尚波千立足之地,我们六谷藩部愿与青海回纥部精诚合作,待尚波千授首之日,平分天下,永结兄弟之邦!干!”
“待杨浩授首之日,我主将与你平分天下!”
阿古丽王妃背着双手,在园中月下踽踽而行,心头不时徘徊着李凌宵说过的这句话,她没想到李凌宵竟是李继筠派来的人,李继筠如今在萧关站稳了脚跟,的确可以随时挥师北上,杀进夏州,不过他的兵力,还能与杨浩相比么?阿古丽感觉得到,李继筠必然还有后着,他既敢如此断言,必然在杨浩内部安排了人手,那支力量,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杨浩与我作戏,本是要引出拓拔氏内部心怀不满的人,清杂异己,巩固权位,想不到……却连我的人也跳了出来。苏尔曼已经与他们搭上了线,看来杀子之恨,他从来都没有忘记!我能把他交出去么?这么做的话,估固浑部必与我离心离德,动罗葛部的斛老温必也对我心生芥蒂,甘州回纥三分天下,那时除了死心踏地投靠杨浩,便再无第二条出路了。可杨浩此人,靠得住么?会不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可是……,既不能把他交出去,又不能故作不知,袖手任其所为,难道我真的要参与其间,反了杨浩?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固然是好,可是一旦失败……,杨浩决不会容忍第二次背叛的,阿古丽一人死不足惜,我的万千族人该何去何从。佛祖啊,我只想让我的族人能安宁太平地生活下去,您大发慈悲,告诉弟子,我该怎么办?”
阿古丽双手合什,默默望月祷告,忽然,一道人影悄悄闪现在不远处,静静地站在那儿,阿古丽恍若未见,默默祈祷完毕,这才问道:“什么事?”
那是她的贴身侍女,自幼一起长大的伙伴,侍女欠身说道:“王妃,杨浩大王秘密来了甘州。”
阿古丽讶然道:“你说甚么?”
“杨浩大王秘密来了甘州,邀您明日在大月氏遗址相见。”
阿古丽惊得花容失色,失声道:“杨……杨浩,他来了甘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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