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苏挽月闲得无聊,顺着侍卫居所从回廊下走出来。
她在宫中休养了三日,也许是牟斌给她的药汁有奇效,她并没有大病一场,症状渐渐都消退了,只是相对有些虚弱而已。
此际夕阳已落山,天色渐渐阴沉,淡淡的暮霭萦绕着紫禁城。宫殿门前的灯笼都掌起来了,一串一串红色的灯光随夜风轻轻摇曳,一弯新月如眉,仿佛有些羞涩的少女一般,半遮半掩地从乌云后飘出来,零零淡淡的月光肆意地洒满一地。不远处,隐约有宫人在拨动琴弦,琴声悠扬中别有一种宁静细碎的温柔,晚风急速滑过苏挽月的面颊,沁凉的感觉清晰而又明朗,令人心旷神怡。
积雪尚未完全消融,苏挽月安安静静地站在垂花门外,远远地看着露出一角的乾清宫,还有宫门外摇曳生姿的红灯笼。冷风吹乱了她的发梢,怅惘的情绪在夜色中缓缓升腾,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历史沧桑感油然而生。
在这寂静宁谧的一刻,她有些恍惚不知此身何在的感觉。
忽然,她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那人走路的声音很轻很轻,因为她刚才一直走神,才没有发觉此人已经距离这么近。
苏挽月刚想转头看看他是谁,对方却先开口了,逼问她说:“你是哪宫的宫人?为何在此长立不走?”
她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迅速回头看过去,却立刻怔住了。
眼前站着一个风神俊朗的男人,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岁上下,脸型十分完美,双眸璀璨如星,眉如墨画,鼻梁高而挺直,身穿一袭白袍,头戴一顶紫金冠,他背手而立,身形清俊无比,如同一株临风玉树。
——AlexandeS!
苏挽月怔了怔,她完全没想到会遇见这样一个人,因为,他竟然与她那天晚上遇见的混账男人长得一模一样,这……这未免也太诡异了吧!
对面的男人看到了她的脸,似乎也有些惊讶,扫了她一眼问:“是你,你怎会在此?”
这声音并不陌生,她脑子转了转,努力辨别着这个声音,他是——明朝皇太子朱佑樘!是他没错,真是冤家路窄啊!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今日穿着一套月圆领甲的褐色侍卫服,头发扎成一条马尾,绑着一根淡青色的绸带,额头光洁,下巴略尖,五官精致清丽,明艳动人,虽然脸色因为大病初愈显得有些苍白,但衬着一双黑水银般晶亮的大眼睛,整个人宛如天边升起的一轮新月,越发显得明眸皓齿、灵秀逼人。
苏挽月从心底里倒抽了一口凉气,皇太子朱佑樘,他的相貌确实太像那个AlexandeS了!如果不是刚才那个冷冽的声音让她余悸犹存,她差点就要脱口喊出他的名字,但那个冷冽的声音提醒了她,她强迫自己将快喊出口的名字给咽了回去,硬着头皮行了个半跪礼:“臣苏挽月,给殿下请安!”
之前被他惩罚的阴影还留在脑子里驱之不散,想起那天跪在雪地的情形,她的膝盖就隐隐作痛。
“你本该三日前就出现在毓庆宫,为何迟迟不来觐见?”朱佑樘冷冷开口。
“殿下恕罪,臣之前感染风寒,卧病了数日。”苏挽月此前已经被张允提醒过,如果再见到朱佑樘,无论太子说什么,要么听命,要么跪下求他恕罪,万万不可去辩解。她抬眼看了看朱佑樘,突然想起不能和君上平视,只好将目光略往下移,落在朱佑樘的锦袍边角上,盯着他白袍上的龙纹。
“你在看什么?”半晌,才听得朱佑樘冷冷地说了一句。
“我没有……”苏挽月发觉说错了话,立刻又说,“殿下恕罪!”
朱佑樘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苏挽月被迫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原本以为他的目光会冷得渗人,却意外看到了一道温和的眸光。
“你起来吧。”他看到她低垂着颈项,一副吓坏了的模样,语气略微缓和。
“是!”苏挽月怕他反悔,匆匆忙忙地站了起来。
“牟斌说你那日不省人事,生死未卜,有那么严重么?”朱佑樘没有回头,沿着东六宫的回廊一直往东走,他身穿的白色袍子滚了一圈貉子毛领,皮草柔顺光亮,在后面看着甚是威风。
“当时臣有点晕,记不清楚了。”苏挽月想了想,拿捏着分寸答着。牟斌说过“伴君如伴虎”,跟皇族打交道从来就是份苦差事,既不能说牟斌他们夸大事实,也不能承认那就是事实。
“若你那日真的冻死了,也不配做大明锦衣卫。”朱佑樘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不由得让苏挽月有些怀疑,眼前的人真的是历史上那个宽厚仁慈的明孝宗皇帝吗?他不但言语霸道、咄咄逼人,而且简直毫无怜悯之心啊。不过,她渐渐懂得,在皇宫这个地方,不管心里多么愤愤不平,嘴上也不能乱说话。
所以,她很违心地说了一句:“太子殿下说得极是。”说完这句咬文嚼字、典型阿谀奉承的话之后,她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
朱佑樘扫了她一眼,直接了当地问:“你的腰牌呢?”
苏挽月匆忙取出腰牌递给他,他看了一眼锦衣卫腰牌,说道:“牟斌已调入宫中,如今你应该是沈彬的下属。”
她心道我哪里知道沈彬是谁?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是!”
他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神情,说道:“你来宫中做什么?若是办差,办完就该立刻出宫;若是巡夜值守,就不该擅自离岗。我看你在这里站了不下半个时辰,难道这也是沈彬给你安排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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