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一脸平静,眼神依然波澜不惊,只问了一句说:“怀恩走了没有?”
“皇上令他即日告老还乡。”陈敏连忙答。
他轻轻点头道:“也好。宫中岁月太久,他是该回家颐养天年了。你告诉怀恩,稍后我会去神武门送他一程。”
“殿下!”陈敏见他不紧不慢,不由得急了,“奴才以为,此刻最要紧的,应当是去乾清宫求皇上收回成命,而不是去送怀恩。也许皇上见了殿下,还会改变心意!”
他知道,朱佑樘生性孤傲,不愿意曲意奉承,很少说一些曲意逢迎谄媚的话,哪怕是对亲生父亲也是如此,所以在外人看来,宪宗皇帝和太子之间并不是那么亲近。
“陈公公,我幼时得你扶持,方有今日,此恩我绝不会忘记。但是,你若觉得毓庆宫就此失势,亦可另觅新主,我决不怪你。”朱佑樘语气还算平和,但话语之间隐隐带着诀别之意。
“殿下何出此言?”陈敏不禁老泪纵横,“奴才跟随殿下多年,岂是那种忘恩负义、背主求荣之徒?怀恩尚且能够抛弃宫中富贵荣华,对皇上死谏,奴才又怕甚么?奴才决不离开毓庆宫,大不了一死罢了。”
毓庆宫人见此情景,立刻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苏挽月原本以为他们平时都很怕朱佑樘,对这个主子只是敬畏而已,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
“你们都起来吧,只要本宫还在毓庆宫一天,你们就一切如常,不得有任何逾矩之行,不要自乱阵脚。”
“奴才遵命!”陈敏等人立刻磕了几个响头。
大雪簌簌而下,苏挽月陪着朱佑樘一直走到神武门外,小太监福海撑着一把油纸伞,遮住了他的头顶。
苏挽月捏着一个翠绿的伞柄,指节有些冻得发红。
“怀恩公公,我知道你对我的情义,我今日在此发誓,日后一定不会亏负于你。”朱佑樘的声音并不大,苏挽月却对这句话印象很深刻,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种除去冷漠和平淡后的情感,似恳切,也似伤怀。
“殿下,奴才年纪大了,不能为殿下做什么了……但是奴才相信,殿下胸怀大志,一定能够如愿以偿,君临天下。”怀恩虽然伤感,但毕竟是东厂的头领,见惯了大风大浪,眼中没有泪水,只有牵挂和不舍,以及一抹不易察觉到的愤慨。
“江湖险恶,公公请多保重,一定后会有期。”他低头叮嘱。
“殿下诺言,奴才记住了。”怀恩深深一躬身,垂垂老矣的面容和发肤都显出他的疲惫,但脊梁却是笔直。他向朱佑樘行礼之后,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上了仆人准备好的马车。
雪花在紫禁城内外飘飞,朱佑樘目送着马车驰出神武门外,他一直站在原地,站了好久。
苏挽月也有些难过,此前她对怀恩的印象并不太好,总觉得他是个奸佞小人,善于溜须拍马,但这次送行彻底改变了她对怀恩的印象,历史上大明鼎鼎的实权派太监,东厂督公,其实不过是一位正直而念旧的老人而已。
“他一定会回来的。”她站在朱佑樘身旁,出声安慰他,声音很轻,像天上飘下来的雪,细腻温柔。
朱佑樘侧过身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伞,问她说:“你冷不冷?”
福海见状,立刻悄悄地退了下去。
苏挽月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她环视了一下白茫茫的四周,摇了摇头说:“我不冷!好久没看到这么大的雪了,可以打雪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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