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尝看,我们这里的茶叶如何?”杨宁清率先回过神来,他此时换了一件蓝色棉里丝袍,袖口用玄色织带系紧,脚上穿一双鹿皮镶狐毛的皂靴,大步流星走到她旁边坐下。
“香气浓郁,很好。”苏挽月看着眼前的这位少年将军,他伟岸英气,笑声像风,的确如朱佑樘所形容的那样文武全才,她突然想到了朱佑樘之前说过的话,不禁有点走神。
杨宁清发现她抬头看着自己,一双眼睛又大又清亮,忽然又低下头去,以为她在看茶叶,就说:“西北蛮夷常常食用粗糙肉食,需要茶叶来预疾提神,待客治病,茶叶在关外本是金贵之物,到了京城就不算什么了。”
苏挽月知道西北牧民的生活习惯,他们确实很需要茶叶,宁可三日无饭,不可一日无茶。比起关外的珍而待之,关内茶叶品种繁多,产量丰盛,大家都觉得只是普通饮品。
“杨将军驻守关外多年,看来对那边的风土民情很熟悉了。”苏挽月把手里茶盏让到了旁边桌上。
杨宁清知道她要切入正题了,无缘无故太子岂会派人来看他?他也不再可客套,正色说:“我确实很熟悉那边风土民情。近年来西北边境私茶交易严重,牧民赶马下来同朝廷交换的数量就少了七八成,北蒙古方面不时滋扰,内需增多,我此次回京,就是希望能够得见圣上,面奏此事。”
苏挽月望着杨宁清,见他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不禁油然而生敬意。他虽然是个武将,但绝对是个聪明人,他比一般武将多了几分机智与沉稳,但也不像内阁朝臣那样迂回曲折、暗藏机锋。
“你如果见到皇上,会怎么说呢?”苏挽月望着杨宁清,笑意婉转地问他。
“必定是恳求皇上下旨,严惩私茶贩运,多派御史巡查。”杨宁清皱着眉头说,他对这一事心中不忿已久,在他辖内如被抓住,理当严惩。但地偏路远,他远远管不到四川渝中那一带,所以也希望朝廷能增派御史,巡查茶马交易。
“可是,茶贱马贵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太祖时候,就知此事不仅使得国库有亏,而且使得戎羌放肆,法令还不够严格么?”苏挽月记得历史上关于茶马的纠纷法令,顺口说了出来,“洪武三十年朝廷就有规定,守关人员若渎职纵放私茶出境,处以极刑,家迁化外,说事人同罪;贩茶人处斩,妻小入官。难道他们都不怕吗?”
杨宁清听到她这么说,一双锐利深邃的眼睛在她身上扫了几个来回,说道:“苏姑娘果然不愧是太子身边的人,对朝廷律例知道得如此清楚。看来太子殿下平日里也很关注此事了?”
苏挽月感觉他似乎对自己起了防范之心,立刻说:“杨将军不必怀疑我,我只是略知一二,随口发表一点意见,与太子殿下无关。”
“太子殿下今日让你到此,不知有什么旨意?苏姑娘就明说吧。”杨宁清吸了一口气。
“殿下让我传话给杨将军:除非想明白了如何应对此事,否则不要轻易面圣。若有为难之处,可找兵部侍郎刘大夏商议。”
苏挽月将朱佑樘当时的原话,一字不改地背诵了一遍。
“我与刘大人并无交情,他岂会帮我?”杨宁清若有所思,看来太子已经见到了他的那份奏折,他派身边侍卫来传口谕,足见这件事已经引起了太子的重视。但是他却迟迟没有等到任何批复,或许是因为废储风波闹得厉害,太子这边暂时并没有决议朝政的权力。
“殿下的原话我都告诉将军了。世事无绝对,多一种方式寻求合作,或许就多一层希望,你为什么不去试一试呢?”
杨宁清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才说:“请回报殿下,臣多谢太子提点。若是能够让西北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我一定竭尽全力去做。”
苏挽月放下茶盏,站起身来说:“那么我就告辞了,多谢将军的好茶。”
他随同站起,她临出门的一刻,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对她说:“苏姑娘留步!我还有话说。”
她停下了脚步,认真地抬头看着他,以为他还有重要的话要带给朱佑樘。
没想到杨宁清只是低头看了看她,犹豫了好一阵,才说:“我想斗胆问苏姑娘一件事,希望你不要见怪。”
苏挽月见他如此郑重其事,不由得莞尔一笑,说:“你说吧,我不怪你。”
他这才收起了犹疑之色,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低声说:“我想请问,苏姑娘隶属毓庆宫……你是太子殿下的侍妾么?”
苏挽月一听这句话,心头立刻火苗直窜,她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看了杨宁清一眼,语气很凶地说道:“当然不是!”
没想到,杨宁清被她大吼了一声,不但不生气,反而好像很高兴的样子,他立刻低声下气地说:“是我胡言乱语冒犯,请苏姑娘不要计较!改日我一定给你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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