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回到桌案之前,将目光投向一个绸缎织锦的盒子,他拿起那个盒子,伸手递到她面前。
苏挽月隐约记得,这个锦盒是年前云天从宫外办事回来的时候交给他的,之后云天带她出宫,而朱佑樘带着莫殇单独召见了鸿胪寺的官员。
她接过锦盒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对羊脂白玉所制的耳环,质地细腻纯白,色泽上乘,状如凝脂,由金线镶边打底,极其精致,仅仅只是镶金的雕工,恐怕就已经超过了羊脂白玉本身的价值。
“这应该是一件很贵重的首饰吧?”她试着问朱佑樘。
“贵重倒在其次,”他抬头看了看她,“我之所以拿到它,是因为它本是蒙古鞑靼族汗王妃的私人物品。十二年前,胜武将军许如丰的夫人身染重病,将身边的侍女全部遣散,但其中一名侍女本是蒙古人,临走之时私自偷窃了夫人最心爱的一对耳环,回到蒙古之后将其献给了鞑靼王妃。”
“那将军夫人岂不是很伤心遗憾?”奴婢偷旧主人的东西,将它献给新主人以博取欢心,本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但那名侍女以怨报德,确实太不应该了。
“岂止伤心遗憾。夫人不久之后病势沉重去世,临终之时叮嘱老将军,若是有机会,请将耳环追回与主人合葬。胜武将军一直感叹未能完成夫人遗愿,心中耿耿于怀。”
“我明白了,”苏挽月很快就领悟过来,“殿下通过鸿胪寺大夫,将这对耳环从蒙古鞑靼汗王妃那里取回,是准备送给胜武将军的,对吧?”
他忽然转身,看着她说:“你知道胜武将军的义子是谁么?”
苏挽月顿时被问住了,她不禁眨了眨眼。明朝的将军多如牛毛,她能够记得胜武将军许如丰这个名字就不错了,哪里还会知道他的干儿子、干闺女是谁?这个问题难度也太大了一点吧!
“显武将军杨宁清。”朱佑樘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他义母遗物在此,你拿去送给他吧。”
什么?要她将这对耳环给杨宁清送过去?当然,杨宁清看到这对耳环,必定会对朱佑樘心怀感激。也许这就是他要的效果,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拉拢杨宁清?
“为什么一定要我送过去?”她对杨宁清印象很好,彼此也是朋友,但她隐约感觉到朱佑樘与杨宁清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单纯,并不想介入他们之间的博弈,谁卖谁的人情,都与她毫不相干。
“他不是很喜欢你么?这件事如果是你设法促成的,他会更喜欢你。杨宁清为人重情重义,若是他欠你一个人情,他的力量也就变成了你能够拥有的力量。”他目光一转,说出的话像是开玩笑,又像是真的,他似乎总是能够说服别人,那种诡辩和口才,都让人不知不觉深信不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需要的不仅仅是朋友,更是互相牵制依仗的帮手。”
“我可以不去么?”她抬头看着他,心中已有主意,“我和杨宁清只是普通朋友,朋友之间不需要用心计和手段。我不要他多么喜欢我,更不要他因为对我感激而帮我做任何事,我绝不会利用任何人!”
一看苏挽月的表情,朱佑樘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单纯的性格总是有利有弊,你在欣赏她心无城府之时,也要操心她不谙权谋心术。她只是一介锦衣卫孤女,没有可靠的权力后台,但他却不能不为她将来打算。
他皱了皱眉心,说道:“我这么做,全是为你。如果你没有揣测人心的判断力,那就要学会依靠外界的力量,让更多的人来保护你。”
苏挽月听着,立刻把手里的盒子放回了案上,用清亮的眸子看着他说:“殿下错了。只有自己的力量,才能最终保护自己。朋友就是朋友,他不是我的奴才,我不能够用手段来控制他,无论这手段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
朱佑樘顿时沉默了,他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梧桐树林,神情依然端庄,但眼中渐渐泛起了一层他面对朝臣的太子身份时惯有的不怒自威,那种眼神,既咄咄逼人,又深不可测。
“我全是为你好,你可以不理解,但必须照我所说的去做。”他语气清淡,不容否决。
“我不去。”苏挽月心里憋屈,决定和他据理力争。
“你必须去。一事不烦二主,你上次的事还未了结,将这个锦盒送给他,告诉他兵部的奏折已经上了,改日我会再觐见父皇,商议此事。”朱佑樘又坐回了桌案前,“至于要不要代收这个人情,你自己看着办。”
苏挽月见他肯妥协,心里才算舒服一点,问他说:“这个人情本来就是殿下送给他的,我可不敢领。不过我一点不明白,殿下如此笼络杨宁清,是为了控制未来的西北边防吗?”
他眼神深邃地说:“西北边防固然重要,但还不至于要我利用他来行事。杨宁清是个可用之才,西北马政关系大明兵防,对可用之臣加以恩赏,有利朝廷长治久安。”
“好吧,算我以小心之心猜度你了。”苏挽月很大方地承认错误,很多时候她都不明白朱佑樘在想什么,很多时候他也懒得解释,但一旦得到答案之后,她竟然常常都会觉得他是对的。
“没关系,罚你再陪我睡一晚就是。”他试着伸手揽她入怀中,“昨晚你半夜偷偷溜走,以为我不知道?”
“你放手啦,我还要出宫办事呢。”她赶紧往后躲。
“速去速回,不准有别的念头。”朱佑樘含义颇深地微微一笑,唇边的梨涡像是勾人的漩,“否则我饶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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