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不怕死么?”渔翁望着她,轻声问了一句,他端坐在长椅上,那身黑色的长袍垂在地上,眼神比月光更深邃。
“死并不可怕,只是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还没来得及去做,有些遗憾而已。”苏挽月抬头看了一眼房顶,这座花楼是没有瓦片的,木板当瓦,上头垂着明黄的经幡,她似乎想了一想,饶有兴趣地接着问他,“我回去京城以后,你猜他们会怎么对付我?砍头还是下毒?”
渔翁冷冷地说:“也许是被烧死,或者活埋,剥皮放血也有可能。”
“听上去好恐怖。”苏挽月顿时出了一头冷汗,剥皮放血?明朝这些人未免也太残忍了吧?
“现在终于知道怕了?”渔翁看着苏挽月望过来的眼神,“红颜自古多薄命,要怪就怪你自己运气不好。”
苏挽月没有说话,她看着半张脸浸在月色中、重新闭目养神的渔翁,心里暗暗有些着急,又主动找了个话题说:“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渔翁皱了皱眉头,并不搭理她。
苏挽月看着他令人捉摸不透的表情,胡乱猜测着说:“你对云南这里似乎很熟悉,难道你是云南人?外面那帮哈尼族的人,都是你雇佣来的吗?你是怎么进入昆明城的?哪里找来的这批人?你担心一个人看不住我,怕我半途跑掉,所以找了那么多帮手?”
她这些话,虽然纯属胡乱猜测,但绝不是无的放矢。
沿途一路她都在细心地观察这个“渔翁”,试图看出他的动机和来历,她总觉得这个人似曾相识,但除了他自己承认过的、在江畔那一次短暂交手,她确实想不出自己与他还有什么交集。她总觉得他很奇特,似乎不仅仅是为了将她带回京城讨万贵妃的赏金这么简单,他身后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只要再给她多一些线索,她就能揣摩猜测出更多种可能,而后按着这些推断下来的可能延伸到最后的真相。人们往往被事物的表象迷惑住双眼,却看不见它们的真实,若能抽茧剥丝,掩盖在事物表面的东西,就烟消云散了。
然而,渔翁一句话都不肯说,简直让她毫无办法。
苏挽月有些沮丧侧过头去,面对不熟悉的床、不熟悉的枕头、不熟悉的人,她脑子一直很清醒。
月光温柔洒落,她看着窗外的月色,心里不知不觉想起了与AlexandeS一起在酒店里度过的那个夜晚。
过去那个时空的记忆里有很多片段,关于她自己,关于AlexandeS,关于所有她所遇到过的人,她的脑子瞬间变得有些迷离,思绪一片混乱。她想起了外婆门前的那条小河,邻居家爱趴在墙头看自己洗脸的小男生,初中时那个很凶的班主任,还有爱揪自己辫子的同桌……她想起了许多许多有过交集的人,此时此刻都不知道在哪里。
回到眼前,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朱佑樘、牟斌,蓝枭,还有杨宁清和沐谦。她甚至想起了那些只与自己匆匆一面就擦肩而过的古代人,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一个接一个的画面从脑海里闪过。
她想起了那个诡异的夜晚,当她身中花毒、喝下了罗婺部落的催情清酒之后,石屋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朱佑樘事后绝口不提那天的情形,也不对她作任何解释,但是,自从那晚之后,她至今都没有看到过蓝枭,也没有得到过关于他的半点消息。
——蓝枭去了哪里呢?
她脑海里反复萦绕着他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他宽肩窄腰的身形,还有他琥珀色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那一种极致温柔。
苏挽月左思右想,翻来覆去,将头对着圆木垒成的墙壁,身子蜷缩成一团挤在角落里。
“你到底睡不睡?”渔翁看着苏挽月反常的举动,终于忍无可忍,在后头冷冷问了一句。
“我当然不能睡。”苏挽月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看着一脸迷茫、似乎有些心烦意乱的渔翁,狡黠地笑了笑说,“我必须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她的笑颜,在静谧的月色中显得有些诡异,更带着几分魅惑。
“你说什么?”渔翁莫名其妙。
“还记得我喝过你的一口酒么?”她笑了笑,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记得晚餐的时候,渔翁正在喝那个竹筒里的“咣当酒”,她拿竹管抿了一口,被呛了几下就还给了他,“在临江酒楼,你手下想骗我喝酒,我没有喝。今晚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似乎掉以轻心了,喝了我已经做过手脚的那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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