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石勺水、一斋半亭之类景物,皆能体现渺小的自身与广阔无垠的宇宙冥然合一,从而实现对“天”“道”的追求。这应该凸显了宁王的欣赏层次和秉性,并不拘泥实地模拟范水,而可以满足于象征性点缀。一块石,则壁千立,突显层峦叠嶂,一池水,则碧波荡漾;长河悠悠,都是在一种无为而治的想象和意念中完成,移花接木,堆石成景。那些“残山剩水”,虽然是一块山岩,半截枯枝,一叶修竹,却让人感知画外有画,山外有山,山清水秀,林草木葳瑞的景象,这不仅是闲情意致的表现,也是追求自然情怀,道法自然崇尚美好的心理。
苏挽月眼光六路,不禁暗自感叹“江南园林甲天下”, 江南一向富庶,朱宸濠这里更是极尽富贵之态,他们家实在是太阔气、太有钱了。
他们一行人走到王府别苑正厅之前,却见一袭青色锦袍的朱宸濠已经迎了出来。
朱宸濠脸上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嘴角轻钩,美目似水,未语先含三分笑,俊秀非凡,风迎于袖,纤细白皙的手中执着一把洒金折扇,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感觉,却并不让人觉得过于轻佻。
“冷兄,我在此久候多时了。”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冷霜迟,仿佛当日在清心谷中一样,语气又亲切又柔和。
“先将解药给我。”冷霜迟回头扫了一眼苏挽月,“刚才贵府六夫人不慎出手伤了她。”
“是么?”朱宸濠仿佛很讶异一样地抬头,目光在苏挽月身上停留了好一阵,然后仰起头笑了笑,“这位想必就是当日清心谷内的那位姑娘了?冷兄好眼光,果然是一位绝色佳人。”
苏挽月见这个好色小王爷一双黑眼珠不停地打量自己,心里只觉得渗得慌。记得之前她和朱宸濠见过几次面,第一次她带着面具,第二次她蒙着面纱,所以朱宸濠并没有看到她的真面目。她想起那次在清心谷中、梨花树下和他一起谈论《高山流水》琴曲的情形,心中只替他觉得可惜,如果这位小王爷把对女人的心思放一半在琴艺之上,恐怕造诣早就超过了他的先祖宁王朱权。
夏绯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子,照着苏挽月投掷过去,
苏挽月右手依然很灵活,她将那个小瓶稳稳地接在手里。
“先服了这个,三日之后再服另外一种解药,即可化解。”夏绯檀看着面色凝重的冷霜迟,笑得云淡风轻,她走近了半步,眼角上扬有丝笃定的意味,“你要信我,就在别苑住三天,你要不信,带着苏挽月走就是了,三日后毒发,我概不负责。”
“你这是在逼我。”冷霜迟锁着眉,显得很是左右为难,南昌府如今堪称危机四伏,要是在这待三天,情况似乎太被动。
“你自己考虑。”夏绯檀难得没有勉强的意思,笑笑说了一句。
苏挽月听着他们一来二去的对话,看着夏绯檀吃定了冷霜迟的语气,再看看她在朱宸濠面前肆无忌惮的霸道,又想起她在湖边和霍离樱的亲密,瞬间觉得信息量有些大。夏绯檀无疑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可以在三个男人之间从容周旋,如果换成别人,未必能够像她这样游刃有余,毕竟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有本事、玩得起的。
“你一定要留我们在这里三日之久,到底是为了什么?”苏挽月知道冷霜迟无法开口,随即抬头看向夏绯檀。
夏绯檀直直对视着苏挽月咄咄逼人的眼神,笑了笑说:“我做事一向不需要理由,你不要留下的话,你可以走啊!”
冷霜迟挺直脊背站在原地,一袭白衣被风吹得飘飘若仙,他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冷,见着苏夏两人的对峙,他终于开口说:“好,我答应了。”
夏绯檀展颜一笑,从朱宸濠身边的王府侍卫手中接过一柄长剑,挽了个花,断开了冷霜迟手臂上捆绑着的红绫。被绑久了,手有些僵硬,略微活动了下才缓解开来。
苏挽月看着冷霜迟白色衣袖里露出的那截小臂,早已被勒得失去了血色,心中只觉得无语。夏绯檀还真是个蛇蝎美人,即使这么喜欢冷霜迟,行事也从来不留半分情面。
“你真的要在这里待满三日吗?不用管我,你自己走吧!”苏挽月快步走到冷霜迟身边,低声问了他一句。
“没关系。”冷霜迟还是没什么多余的话,就算夏绯檀是言语恐吓,为了苏挽月的安危,他仍是别无选择。
“都是我拖累了你,让你困在这儿。”苏挽月看着他背后的伤痕,心里很难受。常言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她打架会拖他的后腿,她当初一定抓紧机会跟着云天和蓝枭多学点功夫,可惜现在错失了良机,想学也来不及了。
“此事和你无关,是我连累了你才对。”冷霜迟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低头柔声安慰着。
“冷兄,如此神仙眷侣,简直是羡煞旁人啊!”朱宸濠大踏步走过来,姿态潇洒地摇着手中的折扇,看着他们俩语带调侃地说,“我在花厅备了几杯水酒,请冷兄单独叙话。苏姑娘手伤未愈,让他们先带她下去休息吧!”
苏挽月服了解药,独自一人在客房无聊,索性走出来,倚在后院的廊柱上悠闲地看花园里的风景。
不知什么时候,夏绯檀从回廊拐角处走过来。她回到宁王府后就更换了装束,交领的宽袖粉红玫瑰纱织上衣,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下罩翠绿烟纱散花长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风髻雾鬓斜插一朵牡丹花,头上戴着嵌珍珠的金蝶花头饰,鬓发斜插碧玉瓒凤钗,显的体态修长、勾人魂魄,一如既往的妖娆勾魂。这种打扮并不是普通侍妾应该有的穿着,倒像朝廷正经册封过的宁王妃嫔,艳光迫人,既招摇又高调。
苏挽月望着她,暗想幸亏是在这宁王府中,要是换了环境在紫禁城皇宫之内,像她这样的宫中妃嫔,如果不树敌无数、引来各种明枪暗箭才怪!听说夏绯檀是漠北出生,还真符合了她性格,不拘小节又我行我素,根本不在乎什么王府礼仪。
“苏挽月,你怎么没在房里?”夏绯檀带着质问的口吻,语气有些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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