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蜿蜒而过翠蛇,它爬过的地方开出红色的花来,阴阴郁郁绕着冷霜迟几个圈,硬是要造就花开不败的架势。
“你知道蛇是冷血动物么?它是养不熟的。”苏挽月额上的血越流越多,盖过了她脸上的疤,看上去凶狠无比。
“你最开始修蛊术,凭的是翠蛇招百毒,你以为现在不需要它了么?但它才是最基本的东西,它只认我一个主人,所以我今日势必会赢。”
话音未落,冷霜迟手起如刀落,切断了那蛇的七寸。苗蛊最后一个圣物,被他轻易给砍断了。花再开败,却没有力量能烧断冷霜迟的寒冰冷意了。
苏挽月笑了笑,看着冷霜迟的神色,两人都是无比阴郁的眼神。
“说实话,我不喜欢修蛊术,或许魂术会更有意思。虫子永远不会有人性,但魂魄就不一样了。你现在被万虫噬心的滋味如何?”翠蛇是个载体,有它在,冷霜迟体内的蛊虫不会反噬,但如今他亲手斩断了那个宠物,就如同打开了自我毁灭的闸门。
“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冷霜迟冷笑,他的意志力,从来都是让人惊讶不已。
再过一招,玉箫离手,镶在了苏挽月右肩上,不久前这儿有过旧伤,一刹那间,她觉得自己要被废了。
论武艺,她从来赢不过冷霜迟。只是异术方面,有些独天得厚的优势罢了。
颓然垂了右手,一半龙鳞脱手在地,蛮横扯了冷霜迟的玉箫出来,一瞬间右肩血流如注。阵外,无逸和雪罂行动也越来越缓慢。
盘腿而坐,一双杏目不再看外头,地上魂火愈演愈烈,蛊虫纷攘而至。若那万虫噬心的苦痛,不足以击垮冷霜迟,那炼狱之火总可以了。
两厢对抗中,到最后,从来不是看谁的本事厉害。而是看谁最不怕死。
魂火凄厉,伏羲八卦阵骤然收紧,困得苏挽月都心颤了半分,但雪若芊显然是冲着冷霜迟去的,在苏挽月的方位,放了些水。
“死魂余威,生魂避让。”轻声念了句,阵内橙色的魂火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叫声凄厉无比,像是来自炼狱。
“魂火不断,灼我亡魂。”唇瓣几乎看不到开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万鬼同哭,为我所用。”最后那四句说出口,冷霜迟像是经受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一样,他那样强大的人,也尖声惊叫了起来。混着如万鬼同苦般的魂火,凄厉震人耳膜。
橙色的火焰跳动不安,像是最狂热的舞蹈。伏羲八卦阵紧了再紧,困得人动弹不得。
苏挽月浑身都有伤,无逸和雪罂已经耗尽了她太多元气。眉心皱了起来,悬针破印的时候,伏羲八卦阵,破了。
冷霜迟像是从血海中走了出来,狼狈不堪,但依旧神情骄傲,手里捏着他的玉箫,指节几乎发白。苏挽月疲惫不堪倒在地上,看着那个人朝自己走来。魂火灭,八卦阵破,她元气大伤,无法再做抵抗。
“苏挽月,你比我,还是差了那么点。”那人居高临下看着她,眼里桀骜不驯。
“是么?”苏挽月看着那人眼神,有点同情,“可是,我们都输了。”
那双桃花眼有些疑惑,他好像武功盖世,也不见得开心片刻。
“我们都输了,都是失败者。”苏挽月倒在地上,有种重回母体的感觉,背朝黄土,眼望星空。今天的夜色的确不错。
冷霜迟没再搭腔,脚下生风,要去闯戒台殿。无作门破,但好像没有涅槃,他依旧心生茫然。
殿前一片狼藉,两个傀儡凶狠厮杀,也渐渐控制了局面。冷霜迟没心思同他俩斗,到了殿门前,脚步有些凌乱。表面上他赢了苏挽月,但实际上,他亦是大半条命都搭进去了。
门后便是自己要杀的人,是师父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嘱托,但走到最后,却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个。弟弟死了,夏师妹也死,一切都好像没有任何价值。
家仇又怎么样,师恩又怎么样?
无作门,原来是如此。过了佛门三门之后,无欲无求便是这个意思。
后心被插进一个匕首的时候,冷霜迟刚刚推开深重的殿门,没来得跨进去,或者也不想跨进去了。不可思议望向后头,看着满脸是血的苏挽月。
“我说过,先杀了我,才能动殿内的人。”一字一顿,她似乎有着常人不曾有的毅力和勇气,大概,她有真正让她值得去坚守的东西吧。
冷霜迟昏死过去,那么强大的人,被苏挽月亲手扳倒了。
她亦倒了下去,缓慢爬过门槛,看着里头满头华发的人朝自己走来。戒台上释迦牟尼的佛像慈悲无比,雕刻出来的眼神,望着苏挽月,好像又满怀同情和不忍。
苏挽月越过朱佑樘的肩头,望着佛祖,平生第一次,有了忏悔的感觉。
虽可百世轮回,但以前所作恶,业障随身永不断。
“挽月……”朱佑樘抱起了她,外头火光冲天,但好像一切都不重要。
“我好想死在你前头。”苏挽月眼神有些涣散,她伤得太过严重,“你是我见过……最狠的人……”
朱佑樘的头发倾泻下来,像雪一样,如玉般的一张脸,有种无暇的气质,眉目比任何画作都要动人,笑一笑,倾城绝色。
“你不会死,你已经强大到,没有任何人和事可以打倒你了。”朱佑樘近乎蛊惑,在她耳边轻声说。苏挽月已经闭了眼睛,昏过去的时候,有种一死了之的想法,活着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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