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理大宝,小心翼翼地钳出毛发,借助无影灯的直射观察着:“好像有毛囊。哈哈,有毛囊!”
毛发的一端是毛囊。带有毛囊的毛发是可以检出毛发所有人的DNA的,不带毛囊则无法做出。所以一根有毛囊的毛发和一根无毛囊的毛发对于法医来说,意义有天壤之别。
刚刚把擦拭鼻腔的棉签送到市局微量物证实验室的侦查员此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跑回解剖室,看见我们正在对着一根毛发傻笑,说:“是不是,我又得跑一趟?”
“只要能破案,你的辛苦不会白费。”我笑道。
两名死者的损伤惊人地相似,都是后枕部有数十道钝器创口。黄蓉的双膝有一些皮下出血,除此之外,两人的体表都没有其他的损伤痕迹。没有约束伤、没有抵抗伤。
“处女膜陈旧性破裂,会阴部没有发现明显的生前损伤。”我说,“不支持死者生前发生过性行为。”
“那啥也算性行为。”大宝说。
“什么这啥、那啥的,”我说,“咱们分析来分析去,最终都是为了个DNA数据嘛。”
“你说,她们会不会是同性恋关系?”林涛说,“然后因为感情纠葛,自产自销?”
我摇了摇头,说:“不会。两人的枕部损伤十分严重,自己难以形成。这个不难,看看那根毛发的主人是男的女的就可以了。”
女性是XX染色体,男性是XY染色体。DNA技术可以通过染色体情况判断组织细胞的归属者是男性还是女性。
切开了死者黄蓉的头皮,暴露出白森森的颅盖骨。头皮的内侧可以见到两个明显的出血区域,一个是头皮下出血,位于枕部数十道挫裂创的周围。另一个区域在顶部,血迹黏附在头皮上,这块出血是帽状腱膜下出血。
“怎么会有帽状腱膜下出血?”我探头对正在解剖谢林淼尸体的大宝说。
大宝点点头:“这具也有。”
人的头皮下方有一层帽状腱膜,帽状腱膜下和颅骨骨膜之间有一个疏松的间隙。这个结构保障了头皮和颅骨之间的活动度。帽状腱膜下的出血,一般都是撕扯头发引发的损伤,外力打击难以形成。
“你还别说,还真像林涛说的,”大宝说,“女人之间打架比较喜欢撕扯头发。”
我没吱声,照相固定好黄蓉后脑部位的头皮创口和骨折形态后,拿起电动开颅锯锯开了死者的天灵盖。
电动开颅锯的快速运转发生的高温,把飞扬的骨屑烤出一种奇怪的味道,我害怕这样的味道,胜过害怕尸臭。我停下锯子,抬起手臂揉了揉鼻子。
当我取下死者黄蓉的脑组织的时候,大宝那边也取下了谢林淼的脑组织,他明明比我晚动手的。这个看似愚笨的家伙,解剖功底还真是没得挑。
接下来的画面,是我和大宝动作的高度统一。
我们一起盯着各自手中的脑组织愣了会儿,然后一起翻起死者的额部头皮看看,再就是放下脑组织,仰面思考。
两名死者的枕部脑挫伤、大量出血,但是额部也都发现了脑挫伤和脑出血。
外伤性脑出血的脑组织对应的头皮都应该有相应的外伤痕迹,但是这两具尸体的都没有。那么,只有一种原因可以解释。
我和大宝同时说道:“对冲伤!”
林涛愣了神:“你们这是咋啦?不是鬼上身吧?要不要这样步调整齐地干活?”
对冲伤是一种特征性的脑损伤,特征就是着力点的头皮有损伤,其下脑组织有损伤;同时,着力点对侧的脑组织也会发现损伤,但是这里的头皮没有受力,所以没有损伤。对冲伤一般发生在头部减速运动(如摔跌、磕碰)过程中。
“怎么会有对冲伤?”我的脑子飞快地转。
“我知道了。”大宝说,“浴室太滑,两人都是摔死的。”
“扯什么呀。”林涛说,“我不是法医都知道,她们枕部头皮创口有那么多皮瓣,说明是多次外力作用形成的。她们总不能不停地摔跤一直摔到死吧。”
“哦,对。”大宝挠挠头。
“她们是摔的。”我说,“不过不是摔跤,而是别人摔她们。”
我翻开死者的头皮,指着死者颅盖骨上刚才发现的帽状腱膜下出血的部位说:“这样解释,有人拽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反复撞击地面或墙面,嗯,地面的可能性大,因为当时浴室里的水位只有十几厘米高,无法把墙面上残留的血迹冲掉,而我们在墙面上没有发现血迹。别忘了,只要头部的减速运动就可以形成对冲伤,撞击也是减速运动。”
在场数人点头认可。
尸检继续进行,我们按常规的解剖术式解剖了死者的胸腹腔,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现象。谢林淼胸部和会阴部的死后损伤都很轻微,不是奸尸,而应该是刘杰猥亵尸体留下的征象。
“看来刘杰没说假话,”林涛说,“真变态。”
两名死者都死于重度颅脑损伤,根据胃内容物判断,她们应该是末次进餐后四个小时。根据她们胃内残留的卷曲状的面条状物质判断,她们的末次进餐是方便面。
该做的工作全部做完,我脱下解剖服,看了看表。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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