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清洒泪告别万臻,就在同一时刻,庄严巍峨的宣德殿中,段明臣正面临着或许是他人生最大的危机。
萧璟面无表情的端坐于龙椅之上,手里正握着一卷书,他身穿明黄色缀团龙常服,头上戴着金丝翼善冠,冠顶饰金点翠二龙戏珠,金色的龙首颤动着细碎的光芒。
“臣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段明臣规规矩矩的屈膝跪下,深深的弯腰伏地,额头碰到冰凉的地面。
萧璟却恍若不闻,端坐于御座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手里的书卷。
段明臣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萧璟让他平身。渐渐的,段明臣的膝盖腿脚都酸麻了,地面的冰凉侵入骨肉,膝关节处传来刺骨的寒意。
足足晾了段明臣一刻多钟,萧璟才缓缓的将目光从书卷上抬起,一步一步的走下汉白玉石阶。他走得很慢,坚硬的御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敲击着段明臣的心脏。
段明臣从皇帝的语气和态度,已经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跪伏于地,微微抬眸,看到御靴上以金线刺绣的张牙舞爪的巨龙,红宝石镶嵌的龙目威严的瞪着他。
“你好大的胆子……”萧璟居高临下的看着段明臣,压抑着怒气,拼命克制住一脚踹倒他的冲动。
段明臣抬起头,平静的望着萧璟,说道:“臣今日来是为了向陛下请罪。太后新丧,国丧期间禁止饮酒行乐,是臣太孟浪了,违反了规矩。不过,臣与怀清乃是两情相悦,情之所至,一时无法克制,还望陛下谅解宽恕。”
“哼,好一个两情相悦……”萧璟阴沉着脸,拢在宽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朕若是不谅解,你又待如何?”
“陛下乃是有道明君,自从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宽仁睿智,是我大齐中兴的希望。臣与怀清对陛下崇敬佩服,愿为您效犬马之劳。还望陛下看在我们一片忠心的份上,成全了我们。”
段明臣说罢,用力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的皮都磕破了,溢出深红的血来,顺着他高挺的鼻梁蜿蜒淌下,可是他没有抬手去擦,而是挺直了腰背,星辰般明亮的眸子望着皇帝。
萧璟冷哼道:“你可知道,朕要杀你,就跟捏死一只蝼蚁一样容易?”
段明臣坦然点头:“臣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若是朕命令你,离开顾怀清,永远不准见他呢?”
“陛下恕罪,臣恐怕做不到。在遇到怀清之前,臣也无法想象,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情感,即使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想到心爱的人,段明臣的眼中泛起暖意,“臣深爱着怀清,此生不渝。”
“好一个此生不渝!”萧璟俊秀的脸因为嫉妒而扭曲起来,“怀清年纪尚小,性情单纯,一时糊涂,受了你的蛊惑,但是他总有清醒的一天。”
“陛下应该了解怀清,他虽然年轻,但并非心智不坚、朝秦暮楚之人。他从来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对臣的心意,也与臣对他的一般无二。陛下固然可以赐臣一死,但我俩的感情并不会因此消逝,臣知道陛下对怀清爱护有加,想必也不忍他伤心吧?”
“你倒有脸说,朕呵护有加的人,你真是有天大的胆子,敢那样对他!”萧璟厉声道,“你别忘了,你们都是男子,难道你会为了他终身不娶?”
“臣有幸得怀清为伴,此生足矣,再不会另娶他人!”
段明臣的话语掷地有声,他的眼神坦荡无畏,坚若磐石,仿佛这天底下没有什么能令他退缩,即使皇权的威压,生命的威胁,也无法令他畏惧退缩。
便是萧璟,也被段明臣的气势所摄,满腔的怒火竟发作不得,憋在胸口转成一团不甘的苦涩,那感觉,就像咬了一口青梅,又酸又涩,既咽不下去,却又不舍得吐出来。
萧璟扶住粗壮的盘龙金柱,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闭上眼,用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时,眼神已恢复了冷静清明。
“段明臣,既然你如此自信,敢不敢跟朕赌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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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明臣恍恍惚惚的从宣德殿走出来,明灿的阳光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芒,逆着光望去,白雪覆盖的宫道,竟如荒原一般静寂空旷的,令人油然而生出寂寥与孤冷。
感觉到来自侧面的一道视线,段明臣倏然侧过头,撞上了余翰飞不及闪躲的目光。
余翰飞弓着背站在殿门外,略显局促的朝着段明臣笑了一笑。
段明臣漠然转过脸去,心中却恍然明白,昨晚陪着萧璟在窗外偷窥,个头较矮的那一人,应该就是这个小内监。
他还记得顾怀清是从罗钦手里救下了这名少年,带他入宫,并亲自指点他武功,然而,并非人人都懂得知恩图报的,尤其皇宫里诱惑太多,而人心又太善变。
看来,回去得提醒怀清小心身边的人了……
段明臣脚步一顿,朝着东厂走去,他以为昨晚那一番劳累,顾怀清定然不会那么早起身,而且太后薨逝国丧期间休朝,顾怀清也不需上朝,正好可以休息一番。
谁知到了东厂,却被告知顾怀清一早就骑马出了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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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顾怀清,送别了义父万臻,还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脑中回想着万臻告诫他的话,不知不觉就来到宣德殿。
顾怀清像往常一样,不经通传就要跨入大殿找皇帝,谁知却被余翰飞给拦住了。
顾怀清不解的皱起眉,问道:“你拦着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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