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坦然,脸上连可疑的红云都没有飞过一朵,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傅明远,嘴角带笑微扬,仿佛刚才只是听到了一个于己无关无伤大雅的玩笑。
“哦?那请问姑娘贵姓?”傅明远玩味地看着她:“觉得本公子配不上你?”
“我姓兰,公子可以叫我阿一。阿一虽没有梳妇人发髻,可是已经有夫君了,与公子没有那种缘分。”阿一很有耐性地回答,毕竟这是救命恩人,不好意思绝口不答。
这时,马车停了,原来西门已经到了。傅明远掀开车窗的帘子向外望去,问:
“你的夫君,就是他吗?”
广陵城西门前,阿逵正焦虑不已地来回踱着步。
阿一看了一眼,“不是,他只是我的同乡,像哥哥一样的人。”说着道了声谢便要弯身掀起车帘下车,傅明远这时却说:
“不是你夫君,你却急着投奔他,而他也疯子般找了你一天一夜?”
阿一脚步顿了顿,说:“公子误会了,阿一正是要跟他说清楚,然后就要回夫家去,我和他,有如至亲。”
她下车时没有看见傅明远的脸色微微发白,只见到阿逵欣喜而微微激动地向她走来。
“阿一,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很久,你怎么能不告而别?幸好在红螺寺遇上了好人对了,饿了吗?”他拉起阿一的右手就往城内走去,“我带你去吃早饭,你喜欢吃的是荷叶糕,不是什么桂花酥糖,我一直都知道的”
“阿逵,”阿一的伤口被扯动,痛得皱起了眉头,“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阿逵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阿一,认真而固执地说:
“阿一,我娘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自己清楚的很,不需要别人替我拿主意。还有,你昨夜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就是查探我师父的消息时被坏人盯上了。”阿一欲言又止有些迟疑,她在想着如何开口跟阿逵说她打算回兰陵。
“只要她们还活着,总是能找到的。”他对她宽厚地一笑:“阿一,我会帮你,静林师父不在,还有我。”
阿一心里一酸,喉头有些哽咽,憋了半天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阿逵那双闪动着希冀和期待的光芒的黑眸是如此的情真意切,她怎么忍心对他当头淋下一盆冰水?
“大娘没对你说吗?我、我已经是”她咬着唇,半晌才接了下句:“阿逵,我们不可能的,你值得有更好的女子”
“不是你的错,是他逼你的!”阿逵的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虽然如此,可是他待我也不是完全的坏,我还是想回兰陵,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阿一执拗地说。
阿逵的笑容凝结在脸上,风一吹就散了。
“阿一,你看着我,”他说,眼中尽是隐忍的激动,“我本来想,我们在广陵找一处宅子,这几年好歹有些积蓄,我去跑点小生意,你就在家里养些小动物,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不好吗?自由自在不好吗?我什么都不会逼迫你,你为什么还要回到那风流恶名在外的景渊身边?!他待你不坏?那我呢?我待你的好难道不足以留住你?!还是你向往的根本就不是这种平淡的生活,而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富贵”
“阿逵,不是这样的”阿一眼眶发红,她怎么不知道他对她的好?
阿逵二话不说拉着她几乎是拖着拽着就往城门走去,阿一忍住疼痛按住他的手,大声说:
“阿逵,我要回去问问他他为什么一直不让我回广陵,是不是他早就知道我师父的事情了阿逵,放手”
阿逵顿住脚步,回转身,眼神一分一分变得冰凉,他艰难地开口问道:
“阿一,你是不是喜欢上景渊了?”
字字如锤敲在她心上,她很想很想否认,可是连自己也骗不了,她迎上阿逵的视线,忧伤而自嘲地点了点头:
“我想,我是的。”
阿逵紧握着她的手颓然松开。
得到答案的一瞬,心字成灰。
“对不起”声音低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极其苍白的道歉。
“不后悔?哪怕从此再没有自由?”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也许以后会后悔,可是更怕现在就开始后悔。”
“你不是我的阿一,以前的小尼姑阿一喜欢没事满山跑,喜欢爬到最高的树梢看更远处的风景,化缘时总丢不开自尊而常常饿肚子,但还是笑得很开心,很傻,很可爱,让人无端心疼”阿逵眼睛泛红,说不下去了,狠下心来一转身背对着她:
“你走吧,走得远远的,过得好还是不好,也不要让我知道。”
阿一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跌了下来,她点点头哽咽着说:“阿逵,哥哥,阿一走了,不要担心我;你也要过得好一些,你值得有更好的女子”
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就走。这时阿逵在身后说:
“中元节那天夜里,七姬十五姬她们在你的茶里下了迷药,放了一把火,趁着混乱把你放到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打算沉到伏澜江里,并且让人在乱葬岗找了一具女子尸体佯装你葬身火海-------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和怎么样把你救走,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入侯门深似海,你,好自为之。”
阿一抹了把眼泪,抬起头倔强地向着兰陵方向而去。
才赶了半天路,她的脚已经磨出了水泡,肩上的伤好象撕裂般疼痛,抬头看看天上正灿烂的秋阳,没由来地一阵眩晕,眼看着就要到渡口了,全身的力气偏偏像抽空了一样,脚一软便跌坐在地。
一片浅紫色的衣裾飘至她面前,傅明远俯身看她:
“阿一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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