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化虽然对贾赦透露了让贾敬袭爵的意思,对外还是没有公开说明这件事,看来还是抱着贾琅能好起来的想望的。贾赦就是知道最后老人家的想望还是很可能成空,也不能不承认单是这份心,贾代化就已经是很对得起贾敷贾琅的了。
贾琅也是个乖巧的,也许是从小体弱多病的缘故,懂事得让人心疼,都病成这样了还在病榻上安慰贾代化:“祖父不要担心,琅儿这么多年都是小病不断的,到头来还是一点事也没有,您看琅儿之前不就是好好的?这次只是天气变换,琅儿一时着凉了而已,很快就会好的了。”
但是转过头来,贾代化不在、只有贾敬贾赦在的时候,贾琅就难以掩饰自己的悲观之感了。贾赦就曾听他对贾敬说:“侄儿不幸,生来福薄,还在母亲腹中就失去了父亲,刚刚出生又失去了母亲,幸蒙祖父和叔叔不弃,精心教养抚育,只是现在看来侄儿福气还是太浅,祖父的恩情,怕是只能托付叔叔替我报答了,叔叔抚养大恩,侄儿却是只能来世再报了。”
贾敬当时就是大怒:“好好的说什么丧气话!父亲和我为了你尽心尽力,将你养到这么大,难道就是为了听你这些话的么!父亲年纪已经大了,你既知道父亲养你到这么大不容易,就该好好养好身子,然后报答父亲。家里知道你身体弱,已经不求你建功立业金榜题名了,难道就是单单要你无病无痛承欢父亲膝下都是奢望吗!你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将来教我怎么有颜面去见大哥!”
贾敬的怒气不是假的,他虽然因为自己在翰林院受排挤的缘故看起了那些道经佛经,却是决不允许贾琅小小年纪就有那种人生无常、一切皆空的悲观想法的。之前他就打发过贾琅的奶娘,那奶娘伏侍贾琅多年,在府里也是颇有体面的人,可是贾敬因为一句话就让人把人给拉出去了,就连贾琅后来求情也不允许,贾赦一问,其实那奶娘就是嘴多说了一句话而已,说的什么话?她说:“琅哥儿看着是不中用的了,可怜我为他白操了一世的心!”
当时贾琅还在昏迷之中,贾敬和贾代化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么一句,贾敬当下就让人把那奶娘拉了出去,自此就是贾琅病得再严重,宁国府里也没有人敢说过一句类似琅哥儿不中用了之类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贾敬少有的怒气吓着了贾琅,自那之后,贾琅就没有再说过类似的话,也乖乖的喝药养病,但是贾赦看着还是觉得贾琅那种认为自己必定短命的心理还在,也劝过他:“都说病由心生,你这病虽然不是心病,可是你自己觉得这病好不了,它就是能好也会变成不能好了,为何不放开心胸一点,小小年纪的,可不要像那胡子一大把了的人一样镇日感叹日暮西山。”
贾琅倒是听进去了一点点,可是随着病情反复,这话就像石头落进了水里——没了影子。贾代化看着孙子一日日的病重,一咬牙,向皇帝求了一位老御医来,才总算让贾琅的病有了点起色。
前头说了,御医不比太医,宫里的御医那是有数的,从来只为皇帝、皇后、太后等皇亲贵胄看诊,除此之外能请得动他们的就是各王府的王爷王妃了,其他的人除非宫里有命令才能请到御医看诊,贾代善重病之时宫里就派过御医。贾代化一生戎马,轻易不向人低头,为了贾琅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这日贾赦探望贾琅回来,对张娴感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大伯为了琅哥儿真的是什么能做的都做了,只可惜了敷大哥是个没福的,早早的就去了让大伯伤心。若是他还在,说不定还能给琅哥儿添个兄弟姐妹,琅哥儿也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的,连个可以亲亲热热说话的嫡亲兄弟也没有。”虽说贾敬那边还有个堂兄弟贾珍,到底不是同母同父,有的事是不好说的,而且就贾珍那个人,怕是贾琅说了他也听不下去。
彼时张娴正歪在炕上看话本,听他这么说就问:“琅哥儿可是好些了?之前琅哥儿大病我没能去看他,前日那边才又派了人来说琅哥儿又病了,按理说我是应该自己去看看的,可是这几日天冷,肚子里这个又闹腾,就不想出去只让瑚儿去了,大伯和敬大哥敬大嫂子可是别怪我才好。”
贾赦把手放在丫鬟捧来的白铜暖炉上暖着,说:“那位老御医的名号真不是白得的,他看过之后琅哥儿就好多了,宁国府里上下都是很高兴,至于你,你有身孕在身,之前这孩子又是那样闹腾,就是去不了大伯也是会理解的,哪里会怪你。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就看看家里可是有什么利于琅哥儿调养身子的药材的,收拾收拾送到那边去,虽然说大伯身居国公之位,药材是只有比我们更多更好的,却也是我们府里一片心意。”
张娴点头,道:“俗话说:‘养儿一百岁,忧到九十九’,做父母的哪个不是为儿女牵肠挂肚的,如果是瑚儿这样,我就是拿了自己的命去换他的都不会眨一下眼。说起来真是老天保佑,瑚儿长到这么大,除了出天花那次,就没有得过什么大病,倒是不用我们操多少心,而琼儿虽然出生时瘦瘦弱弱的,却也是越长越健康了。”
贾赦有点想笑:“瑚儿确实不用我们操心,但是琼儿,现在看来可是应了你当初说的话,成了个小霸王性子了。你说她,不想学琴就不学,我又不逼着她,也不指望她成个小才女,只要开开心心就好,她倒是干嘛非要把琴给砸了?”
贾赦指的是前几日贾琼摔琴的事,说来好笑,贾琼之前学琴学得好好的,结果他某一日回来,就被告知女儿无缘无故把那古琴给摔了。要知道那古琴还是他拿自己最喜欢的古董跟人换过来的,就这么被贾琼摔了,还是故意摔的,贾赦当时差点气得火冒三丈,可是一看到女儿可怜兮兮的小脸,那到口的责骂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贾琼也奇怪,怎么也不肯说为什么摔的琴,张娴也不解释,只是暧昧不明的笑而已,贾赦也就只能当贾琼小孩子脾气又犯了,还好她人小力气也轻,琴身没有受到多大破坏,现在正在找人修复之中。
张娴抿着嘴,竭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小贾琼为什么摔琴她是知道的,但是······嗯,既然和女儿有约定说好了不能告诉贾赦,那就不告诉吧,横竖估计就是说了贾赦也不会相信贾琼是想效仿那“高山流水”的故事才会把那琴从桌子上推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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