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凉至身边来来去去的所谓“朋友”不计其数,然而真正让她用心去珍惜的却是少数。
曾经,她把韩颂贞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看待,可是然后呢?她珍惜的那个人却和那个让她身陷抄袭门事件的人是同一个;曾经,她也把柳品宜当做是最值得尊敬的对手,可是结果呢?
顾念苏曾对她说,最可怕的不是真敌人,而是假朋友。
她信这句话,因为真的,越是熟悉的人越是知道戳哪里最痛。
一个人在海边呆了挺久,太阳落山了,沙滩上的余温渐渐散了去,凉至听着海浪拍打着岸边的声音,也用余光注意到了被夜灯拉长的人影。她没回头,只轻轻叹了口气。
夜廷深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立即上前,只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用彼此都能听得见的声音问她:“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凉至坐在沙地上,空气黏黏的,浮动着淡淡的海腥味。她沉思了一下,说:“本来打算问你,如果我和南歌同时掉进水里,你会救谁的。”
“为什么不问了?”
抿了抿唇,“没有意义。”
很像她的风格,语气平淡,任谁也无法透过她的言语去揣摩她的心思,就连他也不能。
缓缓走上前在她旁边坐下,背着光,他看不清她的脸,便问:“现在心情怎么样?”
“有点郁闷。”
夜廷深笑了,“只是郁闷吗?”
“嗯。”凉至看向他,一字一句:“郁闷我怎么会有这么个不会察言观色的男朋友,郁闷我都这样了,还要回答你这么……没有营养的破问题。”
无奈地低笑了几声,他伸手揽过她的肩,“好好好,是我的错。”
凉至别扭地别过头,身体却顺着力道往他靠拢了点。他的身体凉凉的,刚从室内走出来,还携着空调的温度。
“我以为你会生气。”夜廷深贴着她的耳侧,轻轻将她的一缕发撩到耳后,“事实上,那丫头也担心得要死,见凌天黑着一张脸,只好一五一十全招了,让我好好替她说说情。”
“你打算怎么说情?”
夜廷深聪明地避而不答,只笑,“真生气了?”
“生气还不至于,自从遭遇了爱情,觉得南歌的做法还是可以理解的,况且,也算是为了你。”
夜廷深有几分讶然。
而这几分讶然,却让凉至的表情变了变,虎着脸故意问:“怎么在你心里,我很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吗?”
“没有。”夜廷深立刻摇头否认。
凉至没再看他,将目光投向了海平面上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最近好像变得有些感性了,开始喜欢发呆,喜欢放空,偶尔一点点小事情,可以将她的思绪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比如说现在。
“我好像没跟你提过我和念苏的事情。”凉至忽然说,“最近经常想到她,那丫头也曾骄傲得要死,但不久前她却跟我说,原来满身的骄傲在爱情面前会变得一文不值。”
提及顾念苏,夜廷深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那天他去顾家接凉至时顾念苏说的那些所谓“玩笑话”,脸色变了变,没说话。
凉至说:“大概也是恋爱了。”
“也许。”
这样的晚上,让两人不期然想起了去年在J市家里的天台的那几个晚上,也很安静。她和他的世界里都只有彼此,她在说话,而他在用心倾听,在必要的时候会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他知道,在她的这个年龄能有这样漠然的性子,她的过去一定远比他想象得复杂,她怀揣的心事也一定比他听过的要多。
他曾说过,他是愿意听她说她的心事的,无论以前,现在,还是将来。
“念苏大我三岁,今年她都25了。除去还在襁褓里的那几年,我和她一路相杀了十几二十年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我。我们是深知彼此软肋的,相互争执是不假,但是却从来不会拿利器去戳对方的要害。”顿了顿,凉至的笑意减淡了不少,眉间染了愁绪,“她曾立志要做一名优秀的律师,现在她做到了。”而她也曾立志要做世界顶尖的时尚设计大师,现如今,她却食言了。
得知她回到夏家决定踏进商场,顾念苏是第一个打来电话质问她的人。她说,不分上下地比了这么多年,现在你是在向我认输吗?
那时,她的语气有些干涩,回答:念苏,我没有向任何人认输。如果不试试,我怎么知道我不会是第二个比尔盖茨?
顾念苏气笑:自大!
自大吗?或许吧,但那就是她啊!
夜廷深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深意的,揽着她肩的手紧了紧,“凉至,如果你不喜欢从商,我可以……”
手指压在他唇上,阻断了他没说完的话。
凉至轻轻摇了摇头,“我可以喜欢。”
夜廷深却觑眉,“为了我?”
“自恋。”凉至故意道。
夜廷深却不同她开玩笑,握紧她的手,“别闹,我是认真的。”
他在不安。
凉至当然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律氏的秘密太大,被卷入其中的人势必会有危险。他身边的人,夜南歌已经无法幸免,他不希望她也置身在风口浪尖。
“想不想听我说情话?”
夜廷深愣了一下,“洗耳恭听。”
“世界上最美的一句话,不是‘我爱你’,也不是‘在一起’,而是如果你要杀人,我就给你磨刀,像这样……”凉至手掌摊平架在他的脖子上,笑呵呵的,惹得夜廷深一阵无语。
“……”这……也算情话吗?
干笑了两声,凉至说:“字面意思其实是‘并肩作战’,但这四个字太抽象了,我就把它具象化了一点。”
“有点惊悚。”夜廷深由衷地说。
“那你记着‘并肩作战’这四个字就好了啊。”凉至歪着头,“为了不让我成为‘猪一样的队友’,你有得忙了。”
*
海滩上,凉至和夜廷深聊了一夜,房间里夜南歌却提心吊胆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清早,她决定还是自己硬着头皮去找凉至道歉认错了。
奈何,大早上的凉至却不见踪影,连律凌天她也没见着,这让她内心有些不安了。
她知道,瞒着大哥和凌天把凉至扯进来当“外援”这事儿做得很不好,昨天一向好脾气的律凌天脸色也沉了不少。他说:南歌,你这样做,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哥?
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这个举动伤害的不仅仅是凉至。
“亚伯,你知道少爷去哪里了吗?”无奈之下,夜南歌只好求助于律凌天身边的管家亚伯。亚伯平日里都是跟在律凌天身边的,今天他留在家中,说明律凌天应该只是暂时离开,并且没走远。
亚伯回答:“夜小姐请随我来。”
*
以为律凌天应该没走远的夜南歌结果却稀里糊涂地随着亚伯上车了,并且车还小行驶了一段距离,下车后,亚伯只给她指了个方向,然后她便顺着那个方向往里走了。
是在海边,她站在公路上,已经看到了远处暗礁旁的三个人影,他们似乎在一起商讨着什么。她还发现,这三人今天穿得都很清爽休闲,尤其凉至还罕见地穿了短裤。
这……是要下海?
远远地见她走近,本来在和两个男人说话的凉至便搬起脚边放的一个箱子往另一方向走去,夜廷深见状便接过了箱子,在她前面走着。而律凌天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夜南歌靠近后便说:“走吧。”
夜南歌本有满腹的疑惑想问,但律凌天却径自走了,这让她心里有点小难过,咬了咬唇,跟着走了。
走了有一小段路后,律凌天才停了脚步,和夜廷深一起站在一旁,凉至蹲在他们前面清点着箱子里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她望向他们,而他们只朝她使眼色。
夜南歌有点儿别扭。
不是有句话说,越长大,“我们和好吧”这句话就越难说出口。况且夜南歌也是从小被父母和哥哥宠着的,虽然没有其他千金大小姐的架子,但认错什么的对她而言确实还是挺为难的。
一点一点地挪着走,夜南歌硬着头皮移动到了凉至跟前,刚要开口叫她的时候,一不小心失足,一脚踏进了滩涂泥里。
“……”
夜南歌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只好投了个求助的眼神给一旁站着的两个大男人,然而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冲着她耸了耸肩,以示自己的无能为力,惹得夜南歌一肚子的怨气没处宣泄,直接冲着他俩开炮:“你们丫的真是哪儿凉快往哪儿呆啊!”
两人又是默契地撇了撇嘴。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脚从滩涂泥里拔出来,夜南歌已是一手狼狈,张牙舞爪地就要去荼毒一身干净的夜廷深和律凌天,这时本来蹲在地上的凉至却忽然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等你开口还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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