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心底格外踏实,忆君一夜无眠睡到天亮,身上也轻快了许多,她尽力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放松心情先养好病。
大长公主府的府医每天都要来青鱼巷点卯,所乘的青绸小车吱呀吱呀赶早来到青鱼巷,傍晚时分又回大长公主府。这样的动静瞒不了街坊邻居,不出三天,大半个上京城都知晓青鱼巷出了位病美人,被武英侯相中,半城碎语越传越离奇。
怕好事的人上门打挠妹妹静养,子君紧关门禁,一概不放外人进家。他自己则整天奔出奔进,不知在忙什么,终于有一日下午得空,拉着罗大婶进到妹妹的屋子,把娘亲按在上座坐好,神情庄重。
“阿娘,我已辞去尚府亲卫的差事,三天后出门去西疆边城,要在那里呆上三五年。”
话音才落,罗大婶扑到儿子跟前,手抓住他的衣领,忿然指责:“你个臭小子,跑到没人烟的地方,留下我和你妹妹两个可怎么过活。”
扶着情绪失控的娘亲再次坐好,子君跪在她脚下,言辞恳恳:“阿娘,你留在青鱼巷好生养老,用不了几个月阿圆也要去大长公主府,家里只剩你一个人,一定要顾好自己的身子。儿子出去一趟,一定要干出点业绩,将来为你讨个诰命,也能告慰阿爹在天之灵。”
提起早逝的丈夫,罗大婶捂脸失声痛哭,儿子大了有自己的志向,论理她不该拦着他,可大郎至今也没娶妻,叫她如何能安心放走他。
“你和青萝的婚事,要不我再去求求你冯姨妈。”罗大婶自己也底气不足,犹犹豫豫追问一句。
子君正要说及此事,他看一眼娘亲,鼓足勇气道:“娘亲,冯家的亲事退了罢。青萝不甚中意我,我也瞧她不顺眼,冯姨妈更不愿和咱们家结亲。儿子已请了前街惯做媒的冰人,就等你点头答应,退了这门亲。”
儿子一切行事都瞒着她,长大了翅膀硬了,罗大婶气不打一处来,扭头赌气道:“你都安排妥当,还要我这个当娘做什么?”
一直不说话的忆君开口帮腔,轻推着罗大婶的肩膀柔声劝道:“阿娘,这事你就依了阿兄。冯家阿姐心里眼里都没阿兄这个人,咱们家娶她来,岂不是娶了尊活菩萨,好吃好喝供在桌上,人家心里还不情愿。”
女儿说的话在理,罗大婶心底最后一丝不甘消失无形,轻叹气:“好吧,由着你们兄妹。”说完,她又用手指戳着子君头骂道:“迟不退,早不退,偏生要在这个时节。别人都说你妹妹得了富贵,背后不说冯家不守约定,肯定指着罗家的脊梁骨骂我们见利忘义。”
子君还没来及说什么,忆君抢在前头说:“冯家阿姐也在大长公主府,阿娘去问冯姨妈,她一听退亲的信儿,准乐得不知自儿姓什么。”
忆君当日被尚坤带离大长公主的院子,临出门时听见有人喊她的小名,以前是不知道,自从去大长公主走了一遭,尚府的门道她也能摸着点。说什么为长公主挑干女儿,全都是幌子,那些女孩儿应该是挑给尚坤,备做侍妾的人选。
聆风院里紫薇成林,上回青萝一进罗家门急着讨要紫薇花样,几件事联系到一起很明显,青萝八成也从长公主府去了大长公主府。见识了公主府的金堂玉瓦,恐怕再也瞧不上罗家茅草寒舍。
罗大婶拿眼睛瞪女儿,警告她不许乱嚼长辈的事非,轻拍大腿发话:“明天一早我去你冯姨妈家,私下里透个信,她若肯,咱们就把这亲事给退了。”
子君大松一口气,恢复他往日嘻嘻哈哈的老样子,忙着给罗大婶捶背揉肩,殷情讨好,像只小哈巴狗猛摇尾巴。
罗大婶左看女儿一眼,右瞄儿子两下,心中放不下的事还有许多,既忧心女儿进了大长公主府如何能安身,又要担心儿子在边城安危难保。她只是一个守寡多年的妇道人家,娘家也没有得力的兄弟亲长相助,沾了个尚姓,勉强在上京城中站住脚,清粥小菜过着不富裕的日子。
别的顾不了,先顾好眼前,想起上屋箱子里压着一块上好的皮子,应该能给儿子缝件御寒的贴身小袄,罗大婶先回屋带着一个小丫头和老婆子忙活行李去了。
见娘亲走了,子君揉了揉妹妹的头发,从怀里拿出一根金簪子,轻放在她手心里,“阿兄给你备的及笄礼,到时候别忘了。”
从子君回京,一心想为妹妹张罗个风风光光的及笄礼,私下请人定做了衣服和首饰,说好到了八月底得成。眼下他猜度大概都用不上,他要离京,铁定不能亲眼见证妹妹的及笄礼。
那些衣裳首饰只制得了两成,子君提前讨出来一根簪子,平常市井小户用的样式,谈不上华贵,只年年翻着新花样,总是他的一片心意。
“阿兄”,忆君讷讷道,能猜出子君离京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她,心中着实不安,“边城苦寒,阿兄要万事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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