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虽然疲倦不堪,却不怎么敢合眼,她害怕再入梦回忆那难以启齿的过往。下床,给自己倒了热水喝下,但直到她喝了一肚子水,身子一晃能听到水响,也没有完全镇定下来。
雨从半夜开始落下,伴随着轰鸣的春雷声,哗啦啦响到黎明才停住。陈阿姨早早起了床,收拾完被雨水打乱的花园就出去买菜了,一个钟头之后回来,发现宋棠穿戴整齐,正在玄关穿鞋,不由得问:“怎么不多睡会儿?又有什么事得出门?宋总不是下周一才下葬吗?”
宋棠道:“我要去一下博物馆,上次清理的那几件漆器要开始下一步的修复。陈阿姨,辛苦你了,如果妈妈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她有车,但由于她经常处于疲劳状态,陈阿姨都比她用得多些。顶着一双熊猫眼上了地铁,被人流挤来挤去,终于到了站。她脑子昏昏沉沉,但已经走惯了的路线,即使恍惚也走不错,熟门熟路的进了员工通道,立刻有馆员迎出来:“宋小姐来了?先坐,刘老在开会,估计要等半个钟头。”
宋棠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揉了揉眼睛:“麻烦你帮我买一杯咖啡。”
“老样子?”
“老样子。”
所谓老样子,是三倍浓缩咖啡的美式。博物馆旁边就有星巴克,咖啡很快就递到了她手上。微烫的液体慢慢吞下,她眼下乌青依旧,但几乎黏在一起的眼皮终于稳定的睁开了。
刘馆长终于开完会赶来:“宋小姐,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
宋棠站起来和他握手,客套几句之后进入正题,一起去了文物修复室。她戴上手套,走到窗台边,拿起漆盒端详干燥程度,又从容器里蘸了些调过色的生漆,仔仔细细的看过颜色,道:“不错,可以髹漆了。”
刘馆长连忙道:“所有工具都在老地方,你瞧瞧有没有缺的。”
她检查一番,点了头,坐下用小刷子一层一层慢慢的把漆刷在剥落的地方,刷几笔,端详一下,全神贯注,连刘馆长何时离开的都不知道。
孙静姝有不少艺术圈的旧友,宋棠机缘巧合之下接触了文物修复,刚上初中就给老专家打下手赚点零花。这么多年过去,她虽然年纪轻轻,在木器和漆器修复上已经算是一个专家。她遗传了母亲的美术天赋,天生一双巧手,又具极高审美,雕刻和绘画技巧超过许多老师傅,在本就稀缺的修复师里尤显珍贵,是各处博物馆和私人收藏者争相邀请的红人。
终于把胎体的漆补全,她轻轻舒了口气,正想把漆盒放到干燥避光处自然风干,一转头,不由得愣了下。旁边的椅子上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一位妆容精致,衣衫考究的年轻美女。
只是美女此时的形象打了个折扣——就算是天仙,呵欠连天的模样也不会多好看。见她看过来,美女翻了个白眼:“终于知道有人来了?”一边说一边走近,低头去瞧玻璃板上的漆,却被宋棠忙不迭的推开:“别别别,万一粉掉进去,坏了色就惨了。放了两周才养出的颜色啊!菲菲,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进这里最好别化妆。”
“你这个……”齐菲狠狠的瞪她,不情不愿的退了两步,“真不知道你做这种刷来刷去的活为什么这么有劲头,我看着就瞌睡。”
就因为不耐烦的人多,她才格外稀缺,稀缺才受追捧,才赚得到钱。宋棠拇指和食指捻了捻,做出数钱的动作,齐菲感兴趣的问:“这一笔生意,博物馆给你多少?”
“十八万。”她拿了另一件器皿,继续髹漆,耳边传来好友的轻呼声,“不错嘛!找你的人这么多,你数钱数到手软啊!”
“又不是每次都这么多钱,再说博物馆这一次给的活也重,三件古漆器要修复,还要复制一个梳妆盒,怎么加班加点都要做两个多月,给这些其实有点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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