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墨原是被拐子卖到春江院的孩子,但她十分倔强,死也不肯接客,当时锦瑟尚未接手春江院,雪千寻仗着自己的花魁身份,硬是从前任老板那里要了她来做丫鬟。丹墨生性柔顺腼腆,又颇懂书画,待人老实诚恳,因此,雪千寻从来都把她当作亲妹妹看待。
听雪千寻终于发问,锦瑟只得道:“千寻,明年春季,暗香亭的梅花一定会比往年更加绚烂。”
丹墨的尸体,被金鱼埋在了梅花树下。
雪千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哭道:“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丹墨不再是丹墨。”
“你吩咐换窗纱的那个是金鱼,去暗香亭扫雪的是丹墨。随后我把真的丹墨调到自己的屋子,可惜,还是没能保全她……”
雪千寻眼中含着泪:“是发生在小雪失踪的那个夜里么?”
“那时候丹墨已经死了。大概是金鱼并不知道丹墨已经在我的屋子,所以不小心和她撞了个正着。于是他只好杀掉丹墨。后来,易容的金鱼把丹墨埋在梅花树下,小雪之前受到我的指令,一旦发现金鱼入侵琼玉园,就会保护你。所以,那天夜里,小雪撕掉了他大腿上的一块肉。”
锦瑟说着,抬足在金鱼左边大腿上一踏,金鱼立刻痛得呲牙咧嘴,接着从他层层的衣服下渗出血来。
锦瑟悠悠道:“金鱼,我尊你是一位前辈,原本并没有打算折磨你。但是你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连无辜的女孩子都不放过,所以,你可能会死得比我原本预想的要痛苦一些。”
金鱼双目圆撑,决然道:“老朽出入江湖数十载,早看惯生死,你以为我会怕你的蛇毒?!”
锦瑟幽幽浅笑,却道:“倘若仅此而已,岂不是便宜了你?”说着,轻轻弹了弹修长的指甲,立刻从金鱼的袖子里爬出数条巴掌长的巨型蜈蚣。
金鱼吃惊,张皇大叫,乱抓乱打,然而体内蛇毒再度发作,不仅四肢无力,连神智都开始恍惚起来。那些蜈蚣便爬到他大腿的伤口里、钻到他的耳朵里、攀到他的眼睛里……金鱼被蜈蚣咬得痛彻骨髓,不堪忍耐地惨声嚎叫。混沌中,但听锦瑟的声音飘忽如云:“金鱼,你委托三刀刺杀庄王的目的何在?!”
何其殊、朱雀、唐非、雪千寻俱是一惊。
金鱼的双耳被蜈蚣牙齿的咀嚼声充塞,仿佛很快就要吃到他脑髓了,整个眼眶也爬满了张扬跋扈的虫脚,他感到恐惧而绝望。蛇毒又导致他神志不清,口齿不灵,他想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辩解、为何辩解。他刺杀庄王有什么用?对了,庄王为何会跟逍遥神教的南方护法朱雀同处一室?那么锦瑟又是什么人?雪千寻也和他们有关么?还有、蹲在椅子上如同绣花的马猴子一样的年轻人,他又是谁?金鱼本就痛苦得无暇思考,更何况这些事情稍微想一想就会晕头转向。于是金鱼迷迷糊糊地重复道:“三刀……庄王……”
锦瑟的指甲弹得轻微却充满魔力,蜈蚣在那妖异的弹指声中变得疯狂。
锦瑟继续道:“金鱼,你也不愧是水月宫的首席暗士,具备第一流的潜伏技术和情报能力。不过很遗憾,你送给水月宫的星海宫主的那封信被我修改了。”
金鱼一生死忠星海宫主,他看待宫主交给自己的任务比性命还重要,因此一听说送出的重要情报被锦瑟拦截,就立刻十分紧张,从嘴角勉力挤出:“哪、哪封信?”
为了趁金鱼神智恍惚诱出更多秘密,锦瑟故意诓他,漫声道:“要改,当然也是改最关键的那一封咯。比如,关于逍遥神教最高领导者的秘密!”
听到这句话,最感到震惊的却是何其殊,冷汗骤然渗出。
——可怕的水月宫!
水月宫有三奇:第一、人人皆知水月宫位处北方阻鹰山脉天元峰下,但任何人都无法自主进入水月宫,它的入口是个谜;第二、每隔三年,水月宫宫主星海将发布“天元论武”的请帖,邀请若干一流高手前去天元峰论武,论武过程中不论生死只较输赢;第三、水月宫中有一种特殊的武者——暗士。暗士也许并不擅长攻击,但绝对拥有最出色的潜伏能力,以及情报搜罗与传递技术。他们被安插在水月宫的敌人阵营之中,就像寄生于猎物体内的毒蛊,一旦时机成熟,就会与水月宫的主力里应外合,击溃对手。水月宫得以称霸北方近百年,正是因为他们有着天下第一流的暗士队伍。
在看见金鱼真面目以前,何其殊还料想不到水月宫的暗士厉害到了什么地步,现在他终于明白:如果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金鱼就能连逍遥神教最高掌权人的秘密都知晓,那还有什么秘密能瞒得过那双黑暗中的眼睛?这对于自认为一丝破绽都未曾流露过的何其殊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
金鱼想到传达回水月宫最重要的情报被锦瑟拦截,顿时急火攻心,*上的折磨更痛苦几分,不禁仰天大叫,其声若哭若笑:“锦瑟!好你个锦瑟!没想到……我、金鱼,有一天会惨败在……你这样年轻的女子手里!呜呜……可是,可是这又如何?你杀了我一个、阻止了我一个,却、拦截不住所有的情报。嘿嘿,我知道你们的教主是个什么东西呵。我还知道,你们逍遥神教的目的是什么。也对啊,夙沙氏已亡,但凡有点野心的,就不可能不想得到武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御、龙……”
龙字刚一从金鱼的口中吐出,何其殊的脑海里嗡地一声轰鸣:好可怕的水月宫暗士!!
与此同时,忽然有一片晶莹剔透的东西破门而入,直直刺入金鱼的咽喉之中,使他最后的那句话没能说完就毙命。唐非闪身而来,掰开金鱼被割裂的喉咙,发现竟是一片小小的冰,再看那被这枚冰片冲破的门,上面只留有一个断口齐整无比的细长窟窿,不禁暗暗惊叹:好强的功力。
何其殊悠悠起身,叹道:“被他的主子灭口了。”
雪千寻不忍看下去,伏在锦瑟肩膀上,瑟瑟发抖。锦瑟却始终平静如水,目光冷定,仿佛能够穿透厚厚的门板,清晰看到外面那个飞冰灭口的人。她并不相信那个人是金鱼的主子。
锦瑟不由得在心中喃喃:“西风,你的伤已经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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