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谈已毕,夜色无边。
星城翩鸿夫妇率先起身告辞,瑶莲宫的其余众人也都准备各回寝居。空逝水带着锦瑟行至门口,忽然顿住脚步,转回身来看着留在原地的倾夜。
倾夜迅速低眉,仿佛正在旁若无事地收拾残茶。
“逝水?”星城翩鸿轻唤妻子,表示不解。
空逝水扬声道:“小夜,怎么不跟为娘一起走?”
倾夜支支吾吾:“唔……嗯……”目光直瞟锦瑟。
空逝水道:“此处虽然奢华,终不及我们自家温馨。快过来。”
倾夜见锦瑟向自己微笑了一下又转过脸去,便施施然走到空逝水身边。空逝水如长者般携了倾夜的手,一路领回自己家。
星城翩鸿并未与她们三人同行,而是在未出瑶莲宫时便被玉良截住。两人是分别多年的故友,寻了一处幽静的所在,单独一叙。
星城翩鸿家是一个三进的院子,收拾得简洁雅致,四间起居室俱都舒适宽敞。
空逝水道:“替换衣裳和脂粉妆奁都已经送到锦瑟房间,热水稍后便好。锦瑟,带你姐姐先把衣裳换了。”
推开锦瑟的房门,倾夜恍觉时光倒回。只见屋中陈设如旧,一样不少,不过是多了一张大床。锦瑟幼时的摇篮光洁如昔,摆放在床边。
锦瑟看着自己的摇篮略微有些怔忡,那独特的造型似乎唤醒了她的某种回忆。
“居然是一艘船……”锦瑟喃喃念着,上前抚摸摇篮的“船舷”。摇篮中的丝缎软衾有些褪色,但十分整洁,显然是最近才刚清洗过。此外,对于一个婴儿来说,这摇篮实在太大,甚至足够容纳一个小巧些的少女。
“我总觉得对这艘船有几分印象。”锦瑟揉了揉额角。
倾夜的双睫轻盈闪烁了一下,不与锦瑟对视。
锦瑟仔细盯了盯倾夜的脸庞,肃声道:“你可瞒着我什么?”
倾夜不答,忙着去翻空逝水给她们准备的新衣。
锦瑟皱眉。这个家伙每当有不想回答的问题时,便会这样不做修饰地回避,若不是看到她眼中微妙的波光,很容易让人以为她是漠然不予理睬。
锦瑟望着倾夜专注整理衣物的背影,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倾夜发觉了,紧张地转回身来。
“怎么了?”倾夜的声音却很淡。
锦瑟嘴唇浅浅一抿,道:“任何事,只要你不愿回答,我便不会问第二次了。”
倾夜沉默,蓦地将锦瑟揽到自己怀中,抱得很紧很紧。
“夜……我一想,这里便会有些疼,”锦瑟捂着自己的胃,喃喃道,“看到这个摇篮的时候,竟忽然感觉曾经有人把我抱进这样的摇篮里似的。”
锦瑟每说一个字,倾夜的心便揪一下。她拥着锦瑟,脸颊如火烧一般,想要把她推开,不敢再抱着她,却更怕她看见自己的脸。这样矛盾着的同时,脑海中更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往昔的画面——
天机谷,横波馆。
倾夜为两岁的锦瑟组装了一艘“大”船。她将锦瑟抱进船中,郑重其事地封其为“淘气船长”,然后素手一扬,把那艘船轻轻推进了荷塘。
记忆里,那时的阳光格外明媚,那孩子的笑颜就像一颗糖果,在人心里化开最纯真的甜。
乘船的和推船的都乐在其中,直至阿真奔出来紧张地叫道:“大人,您不能这样玩啊!”
“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抱我的是谁呢。”锦瑟轻轻笑了笑,“是父亲?还是母亲?抑或是旁的人。……咦?小夜儿,你的芬芳怎么又变了?”
倾夜的气息变化十分细微,锦瑟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馨香极清极淡,带有丝丝的甜,像含羞待放的花蕾。
倾夜忙松开双臂,后退了两步。
锦瑟仍在细细体味,再看倾夜的脸,唇角挑了起来:“莫不是害羞了?……奇怪。”她实在想不通倾夜为何害羞。
但倾夜此刻的神色可谓相当波澜不惊,对锦瑟缓缓眨了眨眼,淡淡道:“那么久远的记忆,想它作甚?即便记起来也或许是记错了。”说完,异常自觉地踱至床前,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理所当然地道,“你睡里面。”
锦瑟哭笑不得:“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了?”
“你睡外面也未尝不可。”倾夜很大度地让步。
锦瑟道:“母亲正派人给你收拾寝屋呢,你自己睡去。”
倾夜一怔,旋即灵机一动:“今夜我有事与你详谈。”
锦瑟轻轻拧着倾夜的粉腮,道:“别赖皮了,母亲就过来了。”
倾夜略微凝神,果然感觉廊间传来脚步声,这一次,竟是锦瑟比她更先发现外界的动静,倾夜不由默想:锦瑟的灵觉仿佛越发强烈了。
不一会儿,空逝水的身影出现在屏风外,透过薄纱,空逝水看到两个女儿隔开很远,面对面端坐着闲谈。
“热水已经备好了,廊西左拐便是浴房。”空逝水笑容慈祥,“你们是一起呢,还是先后?”
锦瑟想到时间不早,道:“小夜儿先。”
倾夜则把洁净衣物往锦瑟怀里一推。
锦瑟不想在母亲面前与她推搡,说了声“告退”便先行去了。
房中只剩下空逝水和倾夜两人。倾夜素来不擅交谈,尤其面对这位陌生的义母,更加不知话从何起。一瞬间,气氛变得异常寂静,倾夜亭亭然走到空逝水面前,正欲告辞,空逝水却蓦地一笑,开了口。
“小夜,先前你说的那位令你心动的女子,是锦瑟么?”
倾夜的心猛烈一摇,她静静望着空逝水,试图从她慈霭温和的目光里解读出真正的含义。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