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大人,小的手中还有一套祖传的书卷,专写房中术,可夜御十女,金枪不倒,望大人一并笑纳了。”先前那道浑厚的男声又道。
“所为何求?”粗噶的男声道。
“以卷换卷。”浑厚的男声轻笑道。
“静候佳音。”粗噶的男声道。
继而门被带上了,上床安寝,鼾声渐起,可闻梦中咳嗽声。
一刻钟后,锣鼓声,马蹄声交织,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最先那道洪亮的声音高呼:“张三,宣阳城人氏,年五十,微须,胸中和胯间各有一颗黑痣,指甲片大小,脱衣,验!好,下一个,李四!再下一个,王五做好准备!”
仅一人之言,便活现了众学子入考时验明正身的情形。宾客稍稍正坐,侧耳倾听,面露微笑。时下能有资格参加科考的只是少数人,如何考大都是听参加过的举子们自己提起,而脱衣验身这种有失体统的事情,举子们又岂会自己提起呢?
可这种越是没有经历过的、越是隐秘的事情,人们越想听到,听到之后记得越牢,这便是人古怪的好奇心。
一炷香后,车马塞途声、衣裳挨肩擦背声,人们交头接耳声,隐隐绰绰,此起彼伏。
只听得,鸣锣一声响,那道洪亮的声音高呼:“众人莫急,马上放榜!”
各种声音皆消,但也仅仅是一刻,紧着群呼渐起:
“中了,中了!”
“怎么又没中!”
“怎么还没中!”
放纵的笑声,癫狂的笑声,悲痛的哭声,生无可恋的哀嚎声响成一片。其中那道浑厚的男声那句“果然中了,哈哈”,那踌躇满志的笑声,那得意的笑声,显得格外清晰。
可马上又被哭声盖过去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哀痛欲绝的哭声,呼天叫地的哭声一一登场,不胜凄惶,如杜鹃啼血,子归哀鸣。众人潸然泪下,无不变色离席。
而忽然抚尺一下,群响毕绝。撤屏视之,一人、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如故。
柳老先生深深一鞠躬,颤巍巍地走下台,慢慢地走出天下楼,最后他缓缓地回望了一眼,带着眷恋与诀别。
从那以后,宣阳城的人们再也没见过他,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多年后,有人在巷子里 见到了两个说书的小男孩,说得一口好故事,也学得一手好口技,人们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柳老先生。
最开始,人们只当这是天下楼茶余饭后的寻常故事,因为带着少有的香 艳而被津津乐道,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传得沸沸扬扬。有人是为了故事中的旖旎而传,有人是为了口技人的精湛技艺而传,还有人是为了故事背后的深意而传。
但不论是什么目的,这个以房中术贿赂考官的香 艳故事仿佛长了翅膀一般,飞快地传出了宣阳城,传出了江南,比八百里加急还快得更多。
贿赂年年有,故事本也寻常,不寻常的是来宣阳城的那位两位翰林大学士皆好女色,府中妻妾成群,而且妻不像妻,妾不像妻,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弄得人人皆知。
没有人说宣阳城乡试舞弊,但是人人都知道宣阳城乡试舞弊,这便是流言可畏,这便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皇上是从暗卫处得到这个消息,百姓之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可六部一问三不知,都察院一脸茫然,圣上的愤怒可想而知。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皆是寻常。于是吏部侍郎奉密旨,携尚方宝剑下南下宣阳城,彻查整个江南的乡试。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山外青山楼外楼的考官们还在醉生梦死中。
天下楼消息一出,褚进便知这是谁的手笔,却又不得不叹服楼主手段的狠辣,地方官员的检举,奏折递到京城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还不知是否能够上达天听。不像如今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故事,便可以掀起狂风巨浪,自上而下的彻查比起自己的微薄力量实在是天壤之别。
似乎为了迎接这场风暴,宣阳城一连数日大雨瓢泼。
而天下楼中那名不打眼的小厮,依然每日睡不醒似地打呵欠,百无聊赖地看楼下人来人往。只有褚进和上达天听的那名暗卫知道,她那种无欲无求的闲散姿态,除了用懒可以形容,还可以换种说法,那就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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