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到达的闺秀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或是温声寒暄,或是窃窃私语。
渔舟踏入时,园中一片静默,众人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好奇地四下打量,又各自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交头接耳去了。
渔舟寻了一处不起眼的凉亭落座,引路的宫女刚退下,立刻有别的宫女上了热茶,茶叶外形扁平挺秀,色泽绿翠,内质清香味醇,还是上好的西湖龙井,连带着与她同行的裴南歌也沾了光。
渔舟本着“浪费可耻”的原则,道谢后就端起了茶杯细细品茗,反正她现在无论走到哪儿,无论做什么都是引人注目的,与其畏畏缩缩,不如大大方方。
茶还没入肚,一位宫装丽人在宫娥的簇拥下翩迁而至,一身绛紫色长裙,绣着富贵的牡丹,水绿色的丝绸在腰间盈盈一系,袅娜的身姿一览无余,精致的玉颜上画着清淡的梅花妆,显得妩媚而又雍容。
毫无疑问,来者是上次与渔舟不欢而散的乐仪公主。
都说仇敌相见,分外眼红,这情敌相见,自然更加眼红。还没等渔舟出声打招呼,桌上的茶盏已经被扫落到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公主若不喜喝茶,不喝便是,茶盏何错之有?这可是上好的建盏,要经过选瓷矿、瓷矿粉碎、淘洗、配料、陈腐、练泥、揉泥、拉坯、修坯、素烧、上釉、装窑、焙烧等十三道工序才能烧制而成,真是可惜了。”渔舟淡淡地道,“若是拿到早市上去换银子,那可够贫苦人家一年的开支了,真是太可惜了。”
“先生如此在意这些阿堵物,果然是草野出身。”乐仪公主嗤笑道。
“阿堵物哪儿不好了,没有它寸步难行。”渔舟不咸不淡地应道。
“听闻先生见识广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连一个茶盏都说得头头是道。又听闻,知微草堂开了一门雅学,专门传授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不知先生对茶道了解几分?”乐仪公主刁难道。
看来,乐仪公主倒是对知微草堂没少关注,知道渔舟只给学子传授书画之道,没有讲授茶道。
“不好意思,千帆对茶道一无所知。”渔舟浅笑道,“知微书院,除了雅学,国学、数算、律学、地理学、农学、史学、医学,千帆就是一凡夫俗子,岂能事事皆知?”
“针黹女工不会就算了,三从四德不知也罢了,连时下盛行的茶道都不知,亏得父皇还对你以礼相待。”乐仪公主冷笑道,“若本宫是你,早就躲在府中自省了,岂敢如此理直气壮地招摇过市。”
“公主请慎言。”裴南歌敛裾行了一礼,正色说道,“千帆先生是圣上御笔亲封的山长,您的玩笑莫要开大了”。
“四姑娘,这事与你无关,还是莫要插手为好。她若是懂茶道,本宫自然收回前面的话。”乐仪公主傲然地笑道,“谅她也不懂,山野之民就是山野之民,飞山枝头也变不成凤凰。”
此话则有些重了,羞辱的不仅是渔舟本人,还有太傅府。
乐仪公主的不知进退,也让渔舟染上了几分薄怒,她望着转角处的紫竹林玩味地说道:“殿下的识人之术果然非同一般,仅凭懂不懂茶道就可铁口直断是不是凤凰。依公主之言,那这皇宫中得有多少只假凤凰啊?”
“东陵渔舟,你不懂茶道就老实地承认吧,不必左言他顾,本宫不会嘲笑你的。”乐仪公主神色微变。
紫竹林背后突然传出一道冷冽的声音:“公主殿下如此咄咄逼人,意欲何为?你以为小舟真不懂茶道麽?她不过是为了顾及公主颜面而已。众人皆知茶道源于宣阳城的天下楼、知味坊、长乐坊、怡红院,众人皆知如今的茶艺大师有当归和念娇等人,却不知皆师从于小舟,他们皆曾在小舟面前受教。宣某今日便告诉公主殿下,之所以有如今的清茶,不过是小舟喝不惯茶饼冲泡的浮末而已。公主殿下,您现在还想与千帆先生论茶道麽?”
班门弄斧的乐仪公主羞得脸色变幻不定,红一阵,白一阵,煞是好看,嘴里嗫喏着:“宣大人,本宫……本宫无意如此……”
“千帆先生,陛下传旨召见,还请移步御书房。”竹林中的宣竹朗声道,根本无心听她的解释。
随即从林中走出一个唇红齿白的半大少年,正是宣大人的随侍之一——当归。他疾步走到渔舟面前,行了一个弟子礼,恭敬地道:“先生请!”
渔舟与裴南歌简单道别后,冲着羞愤交加的乐仪公主伸出食指和中指,意味深长地说道:“尊敬的公主殿下,这是第二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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