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说:“无所谓了,他一直说得很少。”
我说:“荔枝,真的就这样?”
荔枝走到门口,没回头,说:“我们不合适。”
我说:“保重。”
荔枝说:“保重。”
那天茅十八没出现,我打电话他也不接。去他在电子城的柜台找,旁边的老板告诉我,他好几天没来做生意了。
最后在一家小酒馆偶尔碰到,他喝得很多,面红耳赤,眼睛都睁不开,问我:“张嘉佳,你去过沙城吗?”
我想了想:“是敦煌吗?”
他摇头说:“不是的,是座城市,里面只有沙子。”
我说:“你喝多了。”
他趴在桌上睡着了。
就这样,荔枝的纸箱子放在我的酒吧里,茅十八从来没有勇气过来拿。
有天店长坐我车回家,拿个导航仪出来玩,我看着眼熟,店长撇撇嘴说:“乱翻翻到的。”
她一开机,导航仪发出茅十八的声音:“老子没得电了你还玩。”
吓得店长鸡飞狗跳,说见鬼了,抱头狂号。
我打电话给茅十八:“东西还要不要?”
茅十八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要了,明天回老家泰州。”
我说:“回去干吗?”
茅十八说:“家里在新城商业街替我租个铺子,我回去卖手机。”
我忽然心里有些难过,也没有话,刚想挂手机,茅十八说:“卖手机挺好的,万一碰到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成就一段姻缘,棒棒的。”
我说:“你加油。”
茅十八说:“保重。”
我说:“保重。”
2012年8月,我心情很差,开车往西,在成都喝了顿大酒,次日突发奇想,还是去稻城看看。
虽然只有一个人,但沿途听着导航仪茅十八的胡说八道,一会儿“跑那么快作死,掉沟里面我又不能帮你推”,一会儿“一百米后左拐了,妈逼你慢点儿”,倒也不算寂寞。
我觉得茅十八真是天才,我忘记插电源,亮红灯后导航仪疯狂地喊:“老子没得电了老子没得电了,你给老子点儿电啊!”
我差点儿笑出来,赶紧插电源。
翻过折多山、跑马山、海子山、二郎山,想看牛奶海和五色海的话,要自己爬上去。我觉得很累,于是停在冲古寺。绿的草、蓝的水、红的叶、白的山,我看着这一场秋天的童话发呆。
导航仪突然“嘟”的一声响了。
是茅十八的声音:
“荔枝,你又到稻城了吗?这里定位是冲古寺,我向你求婚的地方。抵达这个目的地,我就会对你说:因为是最蓝的天,所以你是天使。你降临到我的世界,用喜怒哀乐代替四季,微笑就是白昼,哭泣就是黑夜。
“我喜欢独自一个人,直到你走进我的心里。那么,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喜欢独自一个人。”
“我想分担你的所有,我想拥抱你的所有,我想一辈子陪着你,我爱你,我无法抗拒,我就是爱你。”
“荔枝,我在想,当你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是我们结婚一周年呢,还是带着小宝宝自驾游呢?”
“我站在那一天的天空下,和今天的自己,一起对你说,荔枝,我爱你。”
听着导航仪里茅十八的声音,我的眼泪涌出眼眶。
那一天在云影闪烁的山坡上,草地无限柔软,茅十八跪在女孩前,说:“荔枝我爱你。”
今天在云影闪烁的山坡上,草地无限柔软,茅十八的影子跪在女孩的影子前,说:“荔枝我爱你。”
这里无论多美丽,对于茅十八和荔枝来说,都已经成为沙城。
一个人的记忆就是座城市,时间腐蚀着一切建筑,把高楼和道路全部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会被沙子掩埋。
沙城就是一个人的记忆。
偶尔梦里回到沙城,那些路灯和脚印无比清晰,而你无法碰触,一旦双手陷入,整座城市就轰隆隆地崩塌。把你的喜笑颜开,把你的碧海蓝天,把关于我们之间所有的影子埋葬。
如果你不往前走,就会被沙子掩埋。所以我们泪流满面,步步回头,可是只能往前走。
哪怕往前走,是和你擦肩而过。
我从你们的世界路过,可你们也只是从对方的世界路过。
哪怕寂寞无声,我们也依旧都是废话流,说完一切,和沉默做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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