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末几行,几乎全被泪水模糊得看不出什么。写信的人给了一个在第戎的地址,但希望于连不要回信,或者回信上的话语不要说出让一个重归贞洁的女人读了脸红。
于连的忧郁,加上粗糙的食物,他的健康受到严重破坏。神学院每顿午饭要付给承办伙食的人八十三生丁。一个早上,富凯突然出现在于连的房间里。
“我终于进来了!好了,为了看你,我已经来贝藏松五次了。这不怨你,神学院总让我吃闭门羹。我派了一个人守在神学院门口,真见鬼,你怎么总不出来呢?”
“这是我加在自己身上的一个考验。”
“我发现你变化太大了。好了,我总算见到你了。两个漂亮的价值五法郎的金币刚刚让我知道我是个傻瓜,在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把它拿出来。”
两个朋友的话简直没完没了。可是当富凯说到下面的话,于连的脸色陡变。
“顺便说一下,你知道吗?你的学生的母亲现在是一个最虔诚的人了。”
富凯轻描淡写地说出这话,但它在这最富有热情的灵魂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痕迹,说话的人无意间搅动了听话的人最关心的事情。
“是的,我的朋友,最狂热的虔诚,有人说她还去朝圣进香呢。不过马斯隆神甫,那个监视谢朗先生的人可显得很没面子,德·瑞纳夫人根本不向他做忏悔,她到第戎或贝藏松去忏悔。”
“她来贝藏松。”于连说,脸上平添了红晕。
“她时常来。”富凯疑惑地回答。
“你身上有《立宪报》吗?”
“你说什么?”富凯问。
“你身上带着《立宪报》了吗?”于连声音平静地问。“我们这里有卖的,三十个苏一份。”
“什么!神学院里也有自由党!”富凯叫道,模仿着马斯隆神甫虚伪而又柔和的声音又补了一句,“可怜的法兰西!”
如果入神学院的第二天,维里埃那个小修士不曾跟他说了一句话,让他有了一个重要的发现,那么这次采访将在我们的主人公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自从进入神学院以来,于连一连串的行为,全都是虚伪。他时常酸涩地嘲笑自己。
事实上,他生活中若干重要的活动都经过了聪明的考虑,他忽视了细节,而神学院的众人又只盯着细节。在许多同学的眼里,他是一个自由思想者,他完全被一连串细小的行动出卖了。
在他们的眼里,于连已经被判定犯了一桩严重的罪恶:他思考,他判断,他凭信自己而不服从权威和先例。彼拉神甫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于连在忏悔以外,没有和他谈过一次话,他总是倾听而少言语,假如当初选择了卡斯塔奈德神甫,那情形就完全两样了。
自从明白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于连就不再烦恼了。他想认识损失的程度和范围,因此他打破用来拒绝同学们的高傲而固执的沉默。这时,他们有了报复的机会了。这时他才知道,自从踏入神学院,没有一个小时,他不是被人讨论着、反对着,尤其是在休息的时候。他的对头不断增多,就连院内德行圣洁或者稍稍文雅的同学,也没有对他产生过善意的谅解。要挽狂澜于即倒是艰难的,因为损失太大了。从此以后,于连时刻注意自己,他要让自己扮演一个全新的个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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