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拉神父带他去过几次詹森派的团体。于连甚觉惊奇,他原来以为,宗教的观念同伪善的观念、渴望发财的观念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他敬佩这些虔诚、严厉的人,他们丝毫不以金钱为念。有好几个詹森派的教徒将于连当作朋友,经常给他提些忠告。一个崭新的世界在于连面前展开了。在这些詹森派教徒中,他结识了一位阿尔塔米拉伯爵。此人大约有六尺高,笃信宗教,是个自由党人,在本国被判处了死刑。笃信宗教和热爱自由,这种奇怪的对比使于连大为感动。
于连同年轻伯爵间的关系渐渐疏远了。罗伯尔觉得于连对他几位朋友的戏谑反应过于激烈。经过一两次失礼之后,于连决定永不再和玛特儿小姐说话。在德·拉木尔府里,人们对他自始至终都彬彬有礼,但是他却总觉得自己已不再被人看重。他那外省人的常识,使他引用这样一句俗谚解释这种变化:新的就是好的。
也许是他现在比初来时稍微理智了些,或者是巴黎都市的礼仪所产生的初期的魔力已经消失了。
只要一停止工作,他就陷入到致命的厌倦里。这是上流社会的礼貌导致的感悟枯萎。这种礼貌因地位的不同而划分出严密的等级,而且极有分寸。这便是上流社会的特色。一颗稍微敏感的心,很快便可看出这种矫揉造作。
当然,我们可以责备外省人举止平庸,礼貌不周,但他们在回答别人的时候,总还有一点点的热忱。在德·拉木尔府,于连的自尊心从未受过任何伤害,但每一天终了,到前厅拿他的蜡烛的时候,他就觉得想要大哭一场。在外省,如果您走进咖啡店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店里的侍者会对您表示关切,当然,如果这意外损害了您的自尊心,他一面安慰您,一面也会把那让人听了难受的话说上十来遍。在巴黎,人们会注意躲起来去哭,但是您永远是一个外来人。
我们不打算叙述那一大堆小故事了,如果于连是个可笑的人的话,这些故事会使他显得非常可笑的。一种疯狂的敏感,使他做了许许多多的蠢事。他的全部乐趣都放在了防范上:他每天练习放枪,他是许多最著名的武术教师的好学生。他一有了闲功夫,也不像以前那样将它用在读书上面,而是跑到马厩里去要一些暴烈难驭的马来骑,他和骑术教师骑马出去,差不多每次都要跌下来。
由于他工作努力、沉静、聪明,侯爵觉得他很得用,便渐渐地把所有那些难办的事情都交给他办了。侯爵在政务之暇,便很精明的处理自己的私事。他地位既高,消息又灵通,在交易所的买卖总是顺手。他买了许多的房产和森林。但他肝火太盛,常常白送掉几百路易,却为了几百法郎同人打官司。世上有些有钱人心志高远,他们在事业当中寻找的是乐趣,而不是效果。侯爵最需要的是一个参谋长,能把他的金钱事务料理得清楚明白,叫他可以一目了然。
德·拉木尔夫人虽然生性谨慎,却还有时嘲笑于连。因敏感而产生的意外之举最令贵妇人害怕,这是和礼仪完全不相容的。有两三次,侯爵站在于连这方面,说道:“如果他在你的客厅里显得可笑的话,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可是成功的。”在于连这方面,他相信自己已经捕捉到侯爵夫人的秘密。只要仆人一通报德·拉茹玛特男爵到了,她就突然对什么都发生了兴趣。男爵是个冷冰冰的人,面无表情,生的又高又瘦又丑,但穿着极是考究。他的一生都是在宫里度过的,通常对任何事都不发表意见,这是他的思想和行为方式。德·拉木尔夫人如果能得着他作女婿,将会幸福得发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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