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的举止如此神秘,她的身材如此优美!她会是谁呢!
——席勒?
第二天清早,城堡主塔的门却被打开了。于连一惊而醒。
“啊!天哪!”他心里想,“多么令人不快的场面啊!我的父亲来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乡下打扮的女人投入他的怀里。他简直认不出来,来的原来是玛特儿,
“您这个小坏蛋!我收到你的信,方才知道你在哪里。你所说的罪行,不过是一种高贵的复仇罢了,它让我看到这个胸膛里跳动的心是多么伟大!我到了维里埃才听说这件事……”
虽然他对德·拉木尔小姐怀有偏见——不过他自己却不肯承认——他还是觉得美极了。从她的言语行动中,于连怎么能看不出一种远远超过寻常渺小的庸俗的心灵之上的高贵无私的感情呢?他还是相信他爱的是一个女王,过了一会儿,他用一种罕见的高贵的言词和高贵的思想向她说道:
“未来在我眼里已非常清楚,我死亡后,我将您再嫁给德·克鲁瓦斯努瓦先生,他是愿意要这个寡妇的。这个可爱的寡妇的崇高而浪漫的心灵活动,在经历了这次奇特、悲惨的事件,对她来说是伟大的事件之后,将复归于平庸的谨慎的信仰,从而欣赏年轻侯爵的现实的价值。您会安于世俗的所谓幸福、身世、富贵之类的东西……但是,亲爱的玛特儿,您不该到贝藏松来,若是被人发现,对德·拉木尔先生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这是我绝对不能饶恕我自己的。因为我已经给他带来了这么多痛苦!那位院士会说他用胸膛暖活了一条毒蛇。”
“我必须承认,”德·拉木尔小姐有些恼怒地说道,“我没有料到您会这么冷静,这么患得患失,倒跟我的女仆差不多,她还为自己弄了张通行证呢。我是以米什莱夫人的名义坐驿车来的。”
“米什莱夫人又是怎样这么容易地到了我的身边呢?”
“啊!你永远是我选中的那个超人!起初我去见一个法官的秘书,他说我要到城堡主塔里来是不可能的。我给了他一百法郎。这个家伙拿到了钱,却叫我等着,又老是问些不相干的问题来刁难我。我想他是要骗我……”她忽然顿住了。
“后来怎样?”于连问道。
“你不要生气,我的小于连,”她一面说,一面抱住了他,“我只好把我的名字告诉他了,他原来还以为我是巴黎的一个年轻女工,爱上了漂亮的于连……真的,他就是这么说的……我对他发誓说我是你的妻子,我应该获得每天都看你的特权。”
“真是疯狂到了极点,”于连心里想道,“我无法阻止她。反正,德·拉木尔先生是个如此显赫的贵族,舆论很容易找个借口为将来要这个迷人的寡妇为妻的年轻上校开脱解释。我的即将到来的死亡会遮盖一切过失。”他纵情地享受着玛特儿的温情,那是疯狂,不寻常心灵的伟大,那是最瑰奇的梦境。她郑重地向他建议,同他一道自杀。
最初的狂热过去,她逐渐习惯了和于连相见的幸福之后,心中却升起一股强烈的好奇,仔细地超过她的想象。博尼法斯·德·拉木尔好像又复活了,而且变得更加英勇。
玛特儿拜访了几位本地一流的律师,向他们大撒钞票,因为送得过于露骨,不免有点得罪他们,但他们终于还是接受了。
她很快发现,在贝藏松,凡是纠缠不清、关系重大的事件,都得靠福利莱代理主教来解决。
用米什莱夫人这个卑贱的姓名,想要见到教会里这位权威的显赫的人物,一开始她便遇到了诸多困难。但是有关一个巴黎时装店的漂亮女工,疯狂地爱上了小教士于连·索黑尔,特地从巴黎赶来贝藏松见他的传闻,却已在城里传得家喻户晓了。
玛特儿一个人在贝藏松的大街上徒步跑来跑去,希望自己不被人认出来,不过,她觉得若是在民众中造成一种深刻的印象,对她的事或许倒也不无益。她甚至疯狂地想到在于连到断头台去的途中,鼓动群众起来劫法场。她自觉穿着打扮很朴素,像个忧患中的女人,但实际上她的衣饰已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
她已经成了贝藏松全城注意的目标。经过八天的请求之后,她终于得到福利莱先生的召见。
虽然她很勇敢,但是一个有势力的教会首领和一桩重大的谋杀案,两种想法结和在一起,却使得她在按主教官邸的门铃时,不由自主颤抖起来。她一级一级地踏上楼梯,向代理主教的房间走去,几乎脚都抬不起来了。主教官邸冷静肃穆,令她胆寒。“我可能坐在一张扶手椅上,椅子将我的手臂捉住了,于是我便失踪了。我的女仆将来到哪儿去找我呢?宪兵队不会采取任何行动的……我在这座大城市里完全是孤独的!”
看到代理主教的房间时,她才放下心来。为她开门的是个穿着漂亮制服的仆人,她等候召见的那间客厅布置得华丽精致,同一般客厅珠光宝气的庸俗气毫不相同,就是在巴黎,也只有少数高等的家庭里才见得着。福利莱神父态度慈祥,带着一副长辈的神气向她走来,先前那些关于残暴行为的设想,立时在她心中消失了。这张漂亮的脸孔上,丝毫也找不出那种刚毅的、近乎野蛮的、最令巴黎社会反感的性格的痕迹。这位在贝藏松一手遮天的教士脸上半露笑容,显示出他是个上流社会的人、一个有修养的教士、有才能的行政官。玛特儿感觉自己又置身巴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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