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是午时。
三人也既没回宫也没回家,便在一家酒肆里解决了午饭稍作歇息,然后再专程前往魏王府还礼。
一说到去魏王府,高阳公主就没好脸色,就连霜儿也不大乐意。高阳公主说,他的这么多皇兄当中,就李泰最虚伪,虽然平常总是笑眯眯的,可他的笑能让人心底里发凉;霜儿就更不用说了,李泰素来对李恪没好感,恨不能除之而后快,霜儿怎么可能对他有好感?
秦慕白便劝她们说,只是去走个过场,又不与之套交情。一会进府了你们就当自己是泥胎菩萨吧,凡事由我来应付。
魏王李泰,仿佛专程在府里等秦慕白似的,左右人等摒弃得干干净净,孤身一人坐在正堂等他前来。看到秦慕白等三人走来,他远远的就笑哈哈的起身出迎,站到了大厅屋檐下拱手而立。
“驸马与皇妹一同来访,愚兄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秦慕白微笑的与他还礼寒暄,霜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暗骂道:“虚伪,势利!眼里就只有我哥和公主,敢情我是死人!”
“噢,这不是霜儿姑娘吗?多时不见,越发出落得漂亮了啊!哈哈,不愧是翼国公的女儿、慕白一母同胎的亲妹子啊!父子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霜儿更是亭亭玉立标致美丽,端的惹人喜爱啊!”李泰哈哈的笑道。
霜儿撇了撇嘴,道了声‘多谢魏王’,心里仍是骂个不停。秦慕白也有些好笑,心道这个李泰拍起马屁来可不含糊,把我们秦家的基因都给夸上了。
寒暄已罢,李泰便请众人入座,煮茶相待。二女坐了没多大一会儿,李泰的正牌夫人魏王妃就出来相陪,将二女请去讨教花绣赏些草卉,堂中只剩秦慕白与李泰二人。
李泰说,素闻慕白风雅,在音乐方面的造诣无人出其右,便请秦慕白去他的密阁欣赏一副最近才到手的古曲乐谱。秦慕白推说已经发过誓再不奏乐,李泰忙说无妨无妨,只是欣赏曲谱,顺便请他鉴个真伪高低。秦慕白知他是要与自己商议机要,便不再推脱,随他来到一栋雕楼之上。
“此处清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但凡任何话语,出君之口入某之耳。”李泰一边展开一副曲谱,一边说道,“慕白,尽管赐教。”
“不敢当。”秦慕白笑了一笑,拿着那副古旧的曲谱作势细看了几眼,点头,“原来是《高山流水》的筝曲,是真品没错,但应该是三国时留传下来的,而非先秦时的版本。”
“我就说,慕白是大行家嘛!”李泰呵呵的笑,说道,“其实小王觉得,古曲未必就一定能胜得过今曲。慕白说从此不再奏乐,小王甚感遗憾。别的不说,小王实在是想听一听,那一日慕白在终南山上奏过的那一曲《兰州鸿》。”
秦慕白的心中隐隐的抽痛了一下,眉头微拧,说道:“那是妖儿的遗作。”
“哦?抱歉、抱歉!小王实则无意触及慕白的伤心之事!只是听闻,那一日凡是上了终南山的无不泪染衫襟,就是因为听了慕白弹的这首曲子的缘故。小王一时向往,因而才……”李泰急忙辩解。
秦慕白微笑的摆了摆手:“殿下不必在意,死者已矣,在下并非是放不下的人。”
“如此便好。慕白是真英雄,伟丈夫,自然不会因为至爱的离去,而从此一撅不振。这也正是小王看得起你的地方。方今大唐天下多事朝堂不安,正有许多的大事,有待慕白区处啊!”李泰颇为感慨的道。
秦慕白笑了笑,心忖你绕了大半天的弯子,总算说到正题了吗?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才不会主动提起呢,非要你憋不住了最先挑起话题,后先制人,我反而能够占据主动。
“殿下所说的‘大事’,究竟有何所指?”秦慕白问道,“殿下也是知道的,在下官品低微又是外官,朝堂之上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太多。难道殿下所说的大事,与在下有关?”
“那是自然。”李泰眯着眼睛笑笑的点头,说道,“长孙无忌召开阁部会议,商议兰州战和之事。你说,此事可曾与你有关?”
“哦?”秦慕白做惊讶状,问道,“那可曾有了结果?”
“虽然还没有最终的结果,但是主和派,已然占据了绝对优势。照这样发展下去,兰州是不会打仗了。朝堂会派出使者出使吐蕃议和赐婚。”李泰说道。
“哎……”秦慕白十分遗憾的摇头,还用拳头在桌上轻轻的砸了砸以示不甘与愤懑,叹道,“如此,前次在兰州的诸般努力与付出,皆成泡影!”
“是啊!此前陛下定下的河陇与西域全盘大计、军国大策,也成一纸虚话!”李泰也跟着叹息,摇头道,“虽然现在我大唐朝堂颇多动荡,但是我们还是有那个实力与底气,与吐蕃一较长短的。奈何,长孙无忌等人只看重眼前,忽视了百年大计。他们哪,谋事谋国只放眼一朝一夕,专为自己的功名与政绩着想,以为国无大事便是大安,不图长远。这种做法,守成安国尚可,宏图霸业,不行。”
“殿下此语,说到点子上了。”秦慕白点头道,“原本,兰州大计就是宏图百年、事关国运与民族兴衰的大业。虽然一时之间是会有些穷兵犊武劳民伤财,但是,站在历史与民族的角度上看,却是利大于弊的。此时,吐蕃联合高昌与我对敌。我大唐若不给出强有力的反击,西域诸国势必跟着起讧。到那时,便形成席卷之浪潮,非但是西域尽失河陇危急,长相以往让他们发展壮大,还会要威肋到中原。长孙无忌等人只因当前朝堂不宁就要放下这全局国策,我深感遗憾!”
“慕白,你光是遗憾,有何作用啊?你肩负兰州大计的主要责任,这种时候,你难道不应该站出来,挑明立场坚持主战?”李泰试探的道。
秦慕白苦笑的摇头,说道,“殿下就休要再取笑秦某了。秦某向有自知之明。我不过就是个兰州都督府辖下的别驾与威卫翊府中郎将,连参加御前会议的资格都没有,谈何立场、谈何坚持?”
“什么?”李泰惊讶道,“难道,长孙无忌与褚遂良,连参加会议的邀请也没有给你?”
“没有。”秦慕白挑了挑嘴角,冷笑的摇头,“他们这么做,也是应当吧!”
“哼!太可恨了!”李泰恨恨道,“最应该参加会议之人,因何排除在外?他们这明明就是不容异言独掌朝纲!”
秦慕白暗自好笑,心忖你怎么还不露点狐狸尾巴啊?你不露,我怎么知道你是自己人,怎么与你狼狈为奸?
正思忖着,李泰桌子一拍,沉声道:“慕白,这朝堂可不是他长孙无忌与褚遂良的朝堂。小王虽然不才,但也还能说上几句话。没得说,第三次的御前会议,必须有你参加!”
“哦?”秦慕白做惊喜状,忙拱手道,“若得魏王成全,秦某感激不尽!”
“不必谢我。”李泰摆手道,“小王也是为大局着想,可不能让所有事情都让长孙无忌他们说了算。如此,将置我等于何地?”
“嗯,殿下所言极是。眼下皇帝卧病,大小政务皆决于长孙无忌与褚遂良。长将以往,我们这些人都将没有立锥之地。”秦慕白说道,“秦某虽然对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并无反感,但是,针对兰州战和我是对事不对人,这种时候,我绝然不可以置之事外。不过,秦某就算能够参加御前会议,毕竟也是人微言轻。若是魏王能挺身而出坚持主战,那么……”
“这个嘛……”李泰的屁股一抖,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他呵呵的轻笑两声,说道:“此事重大,小王虽然也有参政议政之权,但是……”
“怎么,殿下有顾虑?”秦慕白问道。
“也不是顾虑。”李泰苦笑了两声,说道,“慕白,你也不是外人,小王不妨跟你明说。众所皆知,长孙无忌是我亲娘舅。他主张议和,我怎么好面主张以战谋和?这不是会然与他唱反调吗?”
“哦……”秦慕白意味深长的一笑,“原来,殿下是怕得罪——长孙无忌啊!”
听到这句话,李泰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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