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白回到家时,正当晌午,家中正要开饭。进门一看,家里还非比一般的热闹,来了不少人。
武媚娘和高阳公主都来了,正在屋里陪着秦母和霜儿一起闲话家常。现在,武媚娘经常与高阳公主“出双入对”的形影不离。用高阳公主的话说,“咱们是拼床姐妹”——相对于男人喝酒用宴时的“拼桌”,她想出了一个拼床的新名词,连秦慕白也不得不赞她实在是有才。
除了这两个秦家媳妇,江夏王李道宗来了,还有一个很少登门的客人,苏定方。
两个男人在后院马球场上蹓跶,聊些武艺兵法和军事时政,等秦慕白回家来。看情形,都是有些事情。
秦慕白在前堂和高阳公主等人照了个面,就到了后院马球场。李道宗与苏定方真聊得热乎,见秦慕白前来,远远的就呵呵直笑。
“二位,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大笑呢?”秦慕白走过来问道。
“当然是有可笑之事,才这么笑了。”李道宗轻挑了一下嘴角,似有些玩味的说道,“在下的女儿,要像鱼饵一样的扔到边疆去了。吐蕃人要或不要,便把她当作是添头一般对待。此等事情,能不好笑么?”
秦慕白拱了拱手道:“王爷不必多想。陛下既然钦点你为赐婚使,可能就是考虑到了你心中会有不快。”
“你说什么?”李道宗愕然道,“陛下钦点我做赐婚使?我怎么不知道?”
“哦?”秦慕白怔了一怔,“难道,还没有人跟你说?”
李道宗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秦慕白,说道:“你上一午不在家,是去见驾了?”
“嗯。”秦慕白点头承认。
李道宗轻拧了一下眉头,说道:“那陛下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其他的就跟我聊了一些私事。”秦慕白说道,“他钦点你为赐赐使,就将婚事的主动权交给了你。从这一点上看,皇帝也是考虑到了你的面子问题的。此外更重要的是,我感觉皇帝对于赐婚一事并不十分热情,否则,他大可以让长孙无忌指派一个鸿胪寺的官员前去即可,奈何要大动干戈的让文成公主的亲生父亲去当赐婚使?他明明知道,你是反对赐婚的。”
“对,这里面有文章。”李道宗拧眉沉思,说道,“看得出来,皇帝陛下也是迫于朝堂之上的舆论压力,才不得不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此时他特意钦点我为赐婚使,就是有意让我们主战派在对待吐蕃的问题上掌握更多主动。好嘛!长孙无忌在朝堂上再如何得势,也主宰不了我们这些在外的将领。是战是和、赐婚与否的决定权,更多的是掌握在我们手上。当然,只要我们不干得太过分让皇帝为难就行。”
“还有一件事情,原来,我父亲早就起兵了。”秦慕白叹了一口气,说道,“早前王爷与李茂公与议事的时候,说到他老人家性烈如火,若是一怒之下抗旨起兵,将会对我们大大的不利。没成想,这样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看来我的书信要么是迟了要么是根本没起到作用。”
“哦??”李道宗和苏定方都吃惊的对视了一眼,同问道,“皇帝陛下如何说?”
“皇帝自然知道这样的消息若是放到朝堂上,尤其是在这种我们战和两派争执不下的时候,定然就会引起一场剧变。于是,他生生的将这个消息压了下来,连长孙无忌都不知道。”秦慕白说道,“在这里,我不得不提一下褚遂良这个人物。表面上看,他与长孙无忌同为监国皇子晋王的左辅右弼,但他跟长孙无忌还真不是一条心。他只是皇帝的心腹,除此之外,他可能谁也不会向着。那份军报,就是他悄悄扣下呈给皇帝的。此前在弘文馆表决时,他也坚决的采取了中立的态度。”
“嗯……”李道宗点了点头,说道,“长孙无忌太过强势,在他的眼界里凡是与他站在同一方阵营的人,都必须是屈从于他之下的,没有平起平坐一说。你看看他对待房玄龄、褚遂良等人的态度,俨然自己就是他们的领袖。在朝为官之人,尤其是房玄龄、魏征这等大儒大贤,谁没有几分傲骨血性?长孙无忌时常在他们面前摆出这样的一份高姿态,隐隐惹他们反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一次,房玄龄意外的加盟我们主战派,魏征生平头一次改变立场,不得不说都与长孙无忌的为人有莫大的干系。”
“可能吧!”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论才干论德性,长孙无忌并不优于房玄龄与魏征,但是论资历论背景,这就是长孙无忌最大的优势了。当然,他最为倚仗的还是皇帝对他的信任。人的欲望总是不断膨胀的。长孙皇后仙逝后的一两年时间里,长孙无忌因为皇后的临终一句遗言,说外戚不得干政否则家门祸事不远,从而闭门不出了很长时间专心修治法典。近两年来皇帝和长孙无忌似乎都将长孙皇后的遗言给忘却了,于是长孙无忌终于东山再起获得重用,渐渐入主阁堂统领百官了。哎,这一次我们也算是看到啦!长孙无忌振臂一挥,那些三品以上的朝堂大员们八成以上的噤若寒蝉,连魏王也不敢造次。咱们要是还留在长安跟他斗,死路一条。趁早,都乖乖的滚到边疆找吐蕃人的晦气去算了!在那地方,好歹生死还是自己说了算,就算战死也得个轰轰烈烈,远比窝在朝堂上死于自己人的冷枪暗箭的强。”
“说得好。”李道宗微笑的点了点头,抬手指了一下苏定方说道,“那你应该知道,你这位师兄是来干什么的了?”
秦慕白看着苏定方,笑了笑说道:“难道师兄也想去兰州?”
“猜对了。”苏定方拱手笑了一笑,说道,“苏某在监门卫里一窝就是几年,迟早就是个没个出息守门犬。此次慕白重回兰州定要兴起军事,正当用人之际。苏某不才,愿为慕白效犬马之劳!”
“师兄言重了!”秦慕白忙惊喜的道,“若论用兵,我定然远不及你。有师兄相助,兰州真是如虎添翼啊!——就是不知道恩师他同意不同意?”
“我没问。”苏定方微笑道,“恩师现在不管朝中之事,我要去兰州他更不愿干涉。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让他老人家为难。待事情定了下来,我再跟他说一声便是。”
李道宗笑道:“这下有意思了。卫国公的三个学生,一个都窝在了兰州。侯君集,苏定方,秦慕白,你们三人联袂上阵,会是什么样的景况呢?本王真的是十分好奇啊,哈哈!”
秦慕白也笑道:“侯君集虽是我们二人的师兄,但鲜有往来。这一次他受了无妄之灾被贬斥到凉州,肯定窝了一肚子的火气。我此次回了兰州,还得好生劝他一劝让他鼎力相助才是。此外,定方要去兰州,我秦慕白当然是举双手赞成,但是能否去成,还得兵部说了算啊!”
“开玩笑,兵部尚书可是李勣,他敢不同意本王就拆了他的破宅子!负责这一次兰州调兵谴将的是房玄龄,他可比长孙无忌好说话多了。只要不违背朝堂纲纪,那基本上都没问题。”李道宗大笑道,“苏定方必须去兰州。这样一来,兰州有了你们秦家父子、本王、侯君集、苏定方、薛万彻兄弟和契苾何力,再加上你麾下的虎师双将薛仁贵和宇文洪泰,那一处就是我们军方的重要据点了。慕白,这数来数去,大家都还是以你为核心啊!你可得争气,要率领我们这一群人闯下一番大大的功业才行!”
三人哈哈的大笑,好不畅快!
秦慕白说道:“长孙无忌死活不肯与吐蕃开战,也有不愿意放我们这些人领兵在外的意思。我们这些带兵的,手里有了兵权就有底气,谁还怕他长孙无忌?再者说了,若是斩获了军功便也在朝堂之上站住了脚,对他的地位也将构成极大的威胁。可以想像,现在长孙无忌心里就像是包了一洼的苦水却无处诉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大摇大摆的去兰州了。”
“不过,军队和将领的根,毕竟还都是在朝堂之上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还是不要与长孙无忌明面冲突的好。”李道宗说道,“像尉迟敬德那样当众辱骂他,除了图个口舌痛快没任何好结果。听说昨天会议结束后皇帝把尉迟敬德叫去狠狠骂了一顿。然后昨天深夜,尉迟敬德叫开长安城门灰溜溜的跑回他的驻地了。尉迟敬德性如烈火而且历来与长孙无忌不和,这一次两人之间的仇隙可算是大了。他今后若是还不收敛,迟早着了长孙无忌的道。尉迟敬德一介莽夫,要玩心眼弄权术,哪里是长孙无忌的对手呢?”
“是啊!那我们就都引以为鉴吧!没事不去招惹长孙无忌便是了。”秦慕白说道,“别的不说,要是他在粮饷军资上给咱们做做文章穿穿小鞋,那也有够我们受的了。话说回来,这一次我重回兰州,朝廷不知道会拨给我多少兵马钱粮啊?还是让我孤身一人回兰州,就凭兰州的固有兵马自力更生?”
“不知道。”李道宗摇了摇头,说道,“这本帐,都在主谋军国大事、负责给兰州调兵谴将的房玄龄的脑子里。要问,你去问他。”
秦慕白怔了一怔,苦笑了两声,说道:“看来于公于私,我都得去拜访一个这个房玄龄了……只是不知道,我若是进了他的家门,会不会被他家里那个出名的母老虎两爪子撕碎啊?”
李道宗兴灾乐祸的笑道:“这没人知道,你自求多福吧!房玄龄是个明理豁达之人,这个世所共知;但他有个善妒又凶恶的老婆,也是举世闻名啊!房玄龄堂堂的一个大宰相居然惧内,嘿嘿……秦慕白,你三两拳就将房遗爱砸成了碎片,若是还敢登房家之门,我李道宗头一个佩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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