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拿出之前的资料,一点点研究,然后才发现了端倪。
——究其原因,是因为皇城司打探消息,多半还是集中在官员身上。因为平安没有说要什么消息,所以大家仍旧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做。这是平日里做惯了的事,虽然换个地方,但效果也不会太差。反而是天一县那里,平安想要的其实是赵璨的消息,大部分人未能领会,送上来的都是县城官员相关。
说到底,皇城司的人并没有那么不堪使用,但他们的确是已经有些僵化了。毕竟长久以来做的都是这样的事,突然要他们灵活起来,自己掌控方向,本身也有些苛求了。
将资料放下,平安将心中关于皇城司的规划打了个叉,也许自己也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来到皇城司之后,并没有深入了解他们,就贸然的进行考察,结果当然不如人意。那么这份规划,当然也要重新去做了。
因为研究资料的缘故,平安并没有关注赵璨在做些什么,只是让王从义跟着他出门。赵璨对此并没有异议。见到平安他就猜到王从义是怎么回事了,有他跟着,对自己的计划更为有利。
然而王从义很快来向平安汇报,说是赵璨并没有去访友,而是整天在街上闲逛,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他的意思大概是想让平安催促一下赵璨,如果没事就赶快出发。虽然没规定时间,但他们出来也有段日子了,路上风尘仆仆,还要顾着赵璨和平安,谁都休息不好,回了京城交了差事,自然就好了。
但平安一听,就知道赵璨又在酝酿什么事了。
所以他只是对王从义道,“他是主子,他要做什么咱们不必过问,只管跟着便是。况且毕竟在这里求学三年,有些不舍之情,想要盘桓几日,也并非不可理解。”
当面这么说,但他转头就去问赵璨了,“七皇子留在崇州,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只管差遣臣等便是。”
“你来得正好。”赵璨道,“明日有个诗会,你跟我一起去。”
“殿下说笑吧。”平安道,“我什么诗文都不会作,去了也是煞风景。”
“哦,怪我没说清楚。”赵璨道,“说是诗会,其实是游园会。有个本地豪绅修了一座新园子,据说美轮美奂,巧夺天工。他儿子正广邀文士前去赏玩呢。之所以说是诗会,乃因这园子建好了,却还没有名字,各处匾额也未曾题写,说是等着大家一展所长呢。”
平安秒懂。就跟《红楼梦》里的大观园似的,宝玉游园的时候取了不少名字,还写了楹联。后来元春省亲,还让弟妹们按照各处的特点作诗。估计就跟这个差不多吧?
“那我更不能去了。”他推辞道,“我的身份殿下也是知道的,想来到时候在场的,都是名士文士,我去了不合适。”
“我说合适就合适。”赵璨拦住他,“平安,你可是说过要帮我的。”
虽然不知道赵璨究竟要做什么,但这话说出来,平安还能说什么?“去也可以,若是扰了殿下的事,殿下可不要怪罪。”
于是第二天他就跟着赵璨出了城,依旧扮作赵璨的远房堂弟。说到这个平安忍不住问,“殿下为何要化名姓齐?”天下的姓氏那么多,赵璨却偏偏姓了齐,平安不敢说跟自己有关系,但也觉得挺奇妙的。
因为平安跟着了,所以王从义就没来。他这几天跟着赵璨,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了。眼看平安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而且各有斩获,自己这里却丝毫进展都没有,他岂能不着急?所以今日便主动留在了客栈里。
没有眼线,平安和赵璨说话,当然就少了几分顾忌。
“随口取的罢了。”赵璨瞥他,“莫非你还以为与你有关不成?”
平安连忙赔罪,口称不敢。赵璨也不是真的要为难他,所以很快换了个话题。两人说笑着便到了地方。平安远远看了一下,这园子别的且不说,占地的确是很广,可见主人财大气粗。又请了那么多士子来,想必还附庸风雅。
看来古往今来的暴发户都差不多。
这里的人平安一个都不认识,自然跟在赵璨身后亦步亦趋,看着他自如的与人寒暄,没一会儿就留加入了一个小团体。别人问起自己时平安就笑笑,绝不开口说话,没一会儿大家就都没兴趣了。以为平安只是跟着赵璨来长见识的。
看红楼梦的时候,倒是堂堂皇皇的富贵景象,但是真的身处其中,平安却只觉得周围吵吵嚷嚷,让人不胜其烦。至于那些人争相做出来的诗文,他虽然不好评价,但私心里觉得大部分也都写得不怎么样。
——这其实是必然的,古往今来那么多人,每年都有几个考中秀才,没三年有一大批举人……然而能够流传下来的经典诗文才有多少?
绝大部分人都不是天才,也就是学习了之后勉强能够应付罢了。若说做出什么令人拍案叫绝的好诗,那是不可能的。
赵璨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离开了之前的那个小团体,挤进了第一梯队里。走在他身边的,是个身材矮小,眼神灵活的少年,一路上左顾右盼的样子,很像是没有见过世面。平安再想想走在赵璨另一边的自己,表现似乎也并不怎么样。一瞬间忽然有些同情他。
恐怕在别人眼里,赵璨跟出门玩还要带孩子的家长差不多吧?还带的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这么想着,他不免对那个少年多关注了几分。然后平安发现了一点端倪:赵璨似乎对这个人十分关注。有时候少年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加快脚步,赵璨会立刻跟上去,一直站在他身边。虽然还没搭话,但平安却已经明白了,这人就是他的目标。
他不是带自己来帮忙吗?也许这时候就能用上了?平安于是凑过去,伸手碰了碰那个正在研究栏杆雕刻的少年,“你在看什么?”
少年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他转过头打量了平安几眼,亏得平安长得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让人一看就觉得可亲,所以对方竟然也没有生气,也笑着压低声音道,“这花样好像刻错了。”
“你真厉害!”平安凑过去看了看,却是什么也看不懂,“我就看不出来。”
少年安慰他,“看不懂没关系的,我也是偶然在古籍上见过。你看其他人不也没有看出来吗?”
“这倒是。不过我堂兄一定看出来了。”平安适时转头看向赵璨。
赵璨也正看着他们,闻言便上前一步,含笑道,“舍弟不懂事,打扰阁下了。”
平安内流满面,大哥我也是为了帮你啊!为什么还要贬低我?并且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非常要命的事:卧槽他年纪明明比赵璨大啊,大了两岁好吗!为什么第一次介绍的时候,赵璨就跟人说他是堂弟啊,害得他自己也是这么定位的。现在就是想改也来不及了。
他还比赵璨高两寸呢,为什么就没人看出来,提出疑问?
“你这个表哥怎么老气横秋的?”少年一句话,让对面两个人一起内伤。
平安:难道我看起来真的像弟弟?
赵璨:……我芳龄十三!
但好在是成功的搭上话了。接下来自然是交换名字,少年姓温,名叫温城。平安注意到,赵璨听到这个名字,眼神微微闪了闪。于是他更加细致的去观察温城,结果总算是看出了一点端倪。
严格来讲,男人和女人是有生理上的分别的。即便扮相再相似,从某些细节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何况这个年代的女孩子本身已经习惯了《女则》《女训》一类的教导,言行举止总会有些痕迹的。
这个温城,显然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娘子。不过她应该经验丰富,所以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出来的。
赵璨知不知道呢?如果他知道,并且目标就是这个温城,那他究竟想干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都不用问。一个男人接近一个女人,难道还真有什么纯粹的原因么?无非一这个女人可以利用,二他看上这个女人了。考虑到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集,赵璨也不会那么不靠谱的一见钟情,那就是一了。
他特意停在崇州,四处闲逛现在又来参加什么诗会的目的,便也都昭然若揭了。温……江南温家。
没错,这个小少年温城,就是女扮男装出游的温成碧。她在家里得宠,一家人都纵着她,所以扮男装出外游玩,早就不是第一次了。赵璨本来是想在城里跟她偶遇的,结果没有这样的机遇。只好跟到这里来了,这种热闹,她是一定会来参加的。
说起来,“温城”也是崇州城有名的小才子,只不过他年纪太小,而且大部分时候过于活泼跳脱,再加上说话不留情面,所以在圈子里的名声反而不高。这也是他周围没有任何小群体,独身一人的原因。毕竟大家都好面子,出来参加诗文会,无非就是结识朋友和展露才华,他一开口就把所有人贬低了。
谁会喜欢跟这样的人来往?其实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才气平平,但这种事自己知道罢了,说两句好话互相奉承一下有什么关系?温城不懂规矩,自然就犯了忌讳。
不过她身份特殊,本来也只是好玩,所以并不在乎。平安还是第一个上前跟她搭话的人。况且平安十分坦诚,不懂就说不懂,不像别人装模作样,温成碧对他的印象倒是不错。于是索性结伴同行。
一路上平安倒是长了不少见识。因为有许多东西,是他不管看书也好学习也好,都体会不到的。这是他跟这个古代社会或许永远都无法接轨的地方。平安自己也知道这是短板,所以十分有兴趣。两人经常一问一答,倒是将赵璨给晾在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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