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三天时间,平安将自己饿得面黄肌瘦,看上去灰扑扑脏兮兮,瘦骨嶙峋的,然后才趁有人过来看的时候,拍开院门,告诉他们:自己的病熬过去了,徐文美却死了!
那具尸体放了那么久,已经坏得看不出脸了,而且因为得的是传染病,也没有人愿意去检查。一卷席子裹住扔出去就算了。那些禁卫军也终于可以销掉这个差事,回去继续当差了。
至于平安,还得看皇帝什么时候能够想起他来。
这个时间,可能是三五天,可能是一两个月。如果再长的话,那就是永无可能了。毕竟对皇帝来说,身边的人那么多,换了一个,也就是换一个罢了。不会出现那种离了这个人的伺候然后十分不习惯,最后只能把人找回来的情况。
何况平安也没有正经在皇帝面前伺候过几天。
……
第一个发现平安出来了的人,是赵璨。
事实上他的人一直也没有放弃调查徐文美的事,只是怕引来皇帝的注意,所以只是在外围打转,始终触碰不到真正的内容。
不过虽然没有查出来什么,但是平安跟徐文美一起被送出宫的消息,却是瞒不住他们的。
赵璨听说是传染病,心头一跳,差点儿当着属下们失态。最后匆匆让人继续去查之后,回到内室,才陡然松懈下来。他有些不大相信这个消息,但他觉得没有人敢拿这种消息来糊弄自己。
就算他可以糊弄,那总没有人敢糊弄皇帝。
不知道平安就是这么胆大包天,连皇帝都敢糊弄的赵璨,就这么把自己绕了进去。
这件事来的太突然又太奇怪了,他一方面没有真实感,另一方面,又忍不住去想平安现在是什么处境。一边让人调查,一边跟着悬心。这会儿他倒是没什么心思去查徐文美了,即便知道对方跟平安是一起被送出来的,也根本不在意。
或者也不能说绝对不在意,至少他对徐文美是有些不满的。因为这病就是对方传染给平安的。
想到平安贴身照顾另一个人,然后才染上恶疾,心中便又是担忧又是愤怒。
他为什么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爱护?
这个突然的变故,倒是将赵璨之前要远着平安的打算给打破了。如今他见不到平安的人,却比从前更加挂心。他也不能够骗自己说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梦,不能代表什么了。
他很在意平安。
当然这种在意究竟有多深,赵璨也说不清楚。但是他的心思却渐渐的明朗起来了。
——既然想要,那又何必踌躇?他这辈子最大的目标是什么?不是皇位,而是自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受任何束缚。
既然如此,喜欢什么人,当然也不必受到束缚。身为凤子龙孙,赵璨可是从来不会委屈自己的人。
想通了这一点,他便只能祈祷平安赶快病好出来了。
他的人一直盯着这个院子,亏得平安送徐文美走是在夜里,所以暂时没有被发现。然后等到平安一出来,消息便立刻被报给了赵璨知道。
皇帝那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这件事来。平安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他还在忙着收拾自己的儿子们,一时半会儿腾不出工夫来。
皇帝这个态度,让平安心中也不由犯嘀咕。他一开始是很笃定皇帝会记得徐文美的,即便不是冲着他平安,也会叫他过去问问话。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平安正踌躇着不知道暂时去什么地方安顿下来,赵璨已经带着人过来接他了。
两人看到彼此,都不由有些吃惊。平安吃惊的是赵璨竟然知道消息,还亲自来接自己。这份心思,可比皇帝要真得多了。
而赵璨惊讶的,自然是平安此刻看上去如同好几天没有吃过饭的难民一般。
爱洁爱美,生活无一处不精细的七皇子殿下本来以为,看到这样的平安,他心里是会非常嫌弃的,但是等真正见到人的瞬间,他的眼神只顾着停留在平安身上,看到的不是他浑身脏污,而是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会弄成这个样子。
那种感觉——是心疼。
并且还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以后我来照顾平安,一定把人养得白白胖胖,绝对不会再让他吃这种苦了。
于是平安就被打包带回了懋心殿。当然了,再次出现在赵璨面前之前,他先沐浴梳洗,将自己彻底打理了一番。于是再次见面的时候,赵璨就只能看到平安的瘦了。
平心而论,洗白白之后的平安虽然瘦了,但是脸色并没有变得蜡黄,精气神也没有被打掉,看上去跟从前虽然不同,但也并不让人讨厌。
只是原本有些圆润的下巴和婴儿肥彻底消失,脸部线条越发明显起来,身姿挺拔,眸光平静,看上去竟然也带着几分无形的气势。因为脸瘦下去了,所以眼睛显得更大了一些。
如果说从前的平安是一脸阳光,让人看了就亲近的漂亮少年,现在就变成了让人不那么敢随便靠近的俊美青年。虽然略有不同,但还是一样的好看,没有折损半分的美貌。
赵璨一时觉得有几分陌生。
但是在这陌生之中,又重新滋生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情窦初开的时候,本来就是最容易产生感触的。何况平安的变化这么大,如果说之前赵璨意识到了自己对平安有点儿那种心思,那么此刻看到了人,就是真正的怦然心动了。
在一段感情之中,稳定虽然能够让人产生安全感,但是“新鲜感”同样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否则热情容易被消磨,关系会渐渐趋于平淡。如果没有中间这么一回折腾,赵璨即使意识到自己对平安的不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真正为他心动。
“盯着我看什么?”大概是被赵璨注视的时间太长了,平安有些不自在的别开脸,问,“我是不是变丑了?”
“不。还是一样美。”赵璨一脸自然的道。
平安囧。他只是开自己一个玩笑,活跃气氛而已,不需要这么认真的回答,真的。感觉更尴尬了好么?
平安没有去问赵璨怎么知道自己在那里,赵璨也没有问他传染病是怎么回事。两人不约而同的选了一个能够让他们彼此都自在的话题:朝事。
“父皇这次想必是动了真怒,所以下起手来当真毫不容情。我那几位兄长,都可谓是损失惨重。”赵璨道,“不过,这个火候应该也就差不多了,他也不可能真的将儿子手里的势力全部都夺走。”
“他的江山毕竟还是要留给儿子的。”平安说,“给他们势力,是为了让他们锻炼一下。但也要显露出雷霆手段,让他们知道,他们还是皇帝的儿子,并不因为手中的势力就会变得不同。”
赵璨嘲讽一笑,“真是残忍。”
平安倒不觉得这有什么。皇帝就是这么一份职业,至少这位皇帝并没有糊涂到做出将儿子赶尽杀绝的事情来,他不是那种文治武功名垂青史的皇帝,但也就是这样的人,才守得住这大楚江山,否则各个皇帝都想文成武德,天下可就要大乱了。从这一点来看,平安已经挺佩服他了。
但是对赵璨来说感觉就不同了。毕竟那是他爹,虽然他才从来也没有表现出对这个爹的在意。
不过平安觉得,还是会在意的吧?血缘关系,哪里是说不在意就不在意的?况且赵璨还是在宫里长大的,并不是走丢了十几年重新找回的爹。从小到大仰望着这个男人,他的心情想必很复杂。
所以平安识趣的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问起了刚刚结束的文会。
文会十分成功,这一次皇帝选中了不少人才,都已经安□□了各个部门,正好顶替了那些跟着皇子们胡闹的官员。
“对了,温小姐已经回去了吗?”平安问。
因为徐文美的事情,后来他几乎没有出过宫,自然也没有时间跟她道别。这会儿想起来,不免就要问一句。
赵璨却不怎么高兴,哼了一声道,“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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