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丐面面相觑,不知他笑些什么。简长老连叫:“彭长老,你干什么?怎敢对帮主恁地不敬?”彭长老指着他鼻子,笑得弯了腰。简长老还道自己脸上有甚古怪,伸袖擦了几下。彭长老笑得更加猛烈,一个倒翻筋斗翻下台来,在地下大笑打滚。
群丐这才知不妙。彭长老两名亲信弟子抢上前去相扶,为他挥手推开,自管大笑不停,不到一盏茶时分,已笑得气息难通,满脸紫胀。须知“慑心术”或“移魂大法”系以专一强固之精神力量控制对方心灵,原非怪异,后世或称“催眠术”,或称“精神治疗”等等,只是当时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自不免惊世骇俗。若是常人,受到这移魂大法,也只昏昏欲睡而已,原无大碍,他却是正在聚精会神的运起慑心术对付黄蓉,遭她突然还击,这一来自受其祸,自比常人所受厉害了十倍。
简长老心想他只要再笑片刻,必致窒息而死,躬身向黄蓉道:“敬禀帮主:彭长老对帮主无礼,原该重惩,但求帮主大量宽恕。”鲁有脚与梁长老也躬身相求,求恳声中杂着彭长老声嘶力竭的笑声。
黄蓉向郭靖道:“靖哥哥,够了么?”郭靖道:“够了,饶了他罢。”黄蓉道:“三位长老,你们要我饶他,那也可以,只是你们大家不得在我身上唾吐。”简长老见彭长老命在顷刻,忙道:“帮规是帮主所立,也可由帮主所废,弟子们但凭吩咐。”黄蓉见可免这唾吐之厄,心中大喜,笑道:“好啦,你去点了他穴道。”
简长老跃下台去,伸手点了彭长老两处穴道,彭长老笑声止歇,翻白了双眼,尽自呼呼喘气,委顿不堪。
黄蓉笑道:“这我真要歇歇啦!咦,那杨康呢?”郭靖道:“走啦!”黄蓉跳了起来,叫道:“怎么让他走了?那里去啦?”郭靖指向湖中,说道:“他跟那裘老头儿走啦。”黄蓉望着湖中帆影,眼见相距已远,追之不及,恨恨不已,心知郭靖顾念两代结义之情,眼见他逃走却不加阻拦。
原来杨康见黄蓉与简长老刚动上手,便占上风,知道若不走为上着,立时性命难保,乘着众人全神观斗之际,悄悄溜到铁掌帮帮众之中,央求相救。裘千仞瞧这情势,黄蓉接任帮主之局已成,无可挽回,郭黄武功高强,丐帮势大难敌,当下不动声色,率领帮众,带同了杨康下船离岛。丐帮弟子中虽有人瞧见,但简黄激斗方酣,无人主持大局,只得听其自去,不予理会。
黄蓉执棒在手,朗声说道:“现下洪帮主未归,由我暂且署理帮主事宜。简、梁两位长老率领八袋弟子,东下迎接洪帮主。鲁长老且在此养伤。”群丐欢声雷动。
黄蓉又道:“这彭长老心术不正,你们说该当如何处治?”简长老躬身道:“彭兄弟罪大,原该处以重刑,但求帮主念他昔年曾为我帮立下大功,免他死罪。”黄蓉笑道:“我早料到你会求情,好罢,刚才他笑也笑得够了,革了他的长老,叫他做个四袋弟子罢。”简、鲁、彭、梁四老一齐称谢,彭长老当即从背上九只布袋中取下五只,垂头丧气的退在后面。黄蓉道:“众兄弟难得聚会,定然有许多话说。你们好好葬了黎生、余兆兴两位。我瞧鲁长老为人最好,一应大事暂且全听他吩咐。简梁二位长老尽心相助。我这就要走,咱们在临安府相见罢。”牵着郭靖的手,下山而去。
群丐直送到山脚下,待她坐船在烟雾中没了踪影,方始重上君山,商议帮中大计。
郭黄二人回到岳阳楼时,天已大明,红马和双雕都好好候在楼边。
黄蓉举首远眺,见一轮红日刚从洞庭湖连天波涛中踊跃而出,天光水色壮丽之极,笑道:“靖哥哥,范文正公文章说得好:‘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如此景色,岂可不赏?咱们上去再观赏一会。”郭靖道好,两人上得楼来,观赏湖上日出,想起夜来种种惊险,相视一笑。
两人观看风景,说了几句闲话,黄蓉忽然俏脸一板,眉间隐现怒色,说道:“靖哥哥,你不好!”郭靖吃了一惊,忙问:“什么事?”黄蓉道:“你自己知道,又问我干吗?”郭靖搔头沉思,那里想得起来,只得求道:“好蓉儿,你说罢。”
黄蓉道:“好,我问你:昨晚咱俩受丐帮阵法挤迫,眼见性命不保,你干么撇开我?难道你死了我还能活么?难道你到今天还不知道我的心么?”说着眼泪掉了下来,一滴滴的落在地板上。
郭靖见她对自己如此情深爱重,又惊又爱,伸出手去握住她右手,却不知说什么话好,过了好一会,方道:“是我不好,咱俩原该死在一起才是。”
黄蓉轻轻叹了口气,正待说话,忽听楼梯上脚步声响,有人探头张望。两人抬起头来,猛然照面,三个人都吃了一惊。上来的正是铁掌水上飘裘千仞。
郭靖急忙站起,挡在黄蓉身前,只怕那老儿暴下杀手。那知裘千仞咧嘴一笑,举手打个招呼,立即转身下楼,这一笑中显得又油滑,又惊慌。黄蓉道:“他怕咱们。这人真是奇怪,我跟下去瞧瞧。”也不等郭靖回答,已抢步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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