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柔踌躇道:“孩子病得这么厉害,要他硬挺着上路,只怕……只怕病势转剧。”石清道:“善恶二使正赴凌霄城送邀客铜牌,白师兄非及时赶到不可。要是威德先生跟他们动手之时咱们不能出手相助,那更加对不起人家了。”闵柔点头道:“是!”帮着石破天穿好了衣衫,扶他走出客栈。
她明白丈夫的打算,以石清的为人,决不肯带同儿子偷偷溜走。侠客岛善恶二使上凌霄城送牌,白自在性情暴躁无比,一向自尊自大,决不会轻易便接下铜牌,势必和张三、李四恶斗一场。石清是要及时赶到,全力相助雪山派,若不幸战死,那是武林的常事,石家三人全都送命在凌霄城中,儿子的污名也就洗刷干净了。但若竟尔取胜,合雪山派和玄素庄之力打败了张三、李四,儿子将功赎罪,白自在总不能再下手杀他。
闵柔在长乐帮总舵中亲眼见到张三、李四二人的武功,动起手来自是胜少败多,然而血肉之躯,武功再高,总也难免有疏忽失手之时,一线机会总是有的,与其每日里提心吊胆,郁郁不乐,不如去死战一场,图个侥幸。他夫妇二人心意相通,石清一说要将儿子送上凌霄城去,闵柔便已揣摸到了他用意。她虽爱怜儿子,终究是武林中成名的侠女,思前想后,毕竟还是丈夫的主意最高,是以一直没加反对。
白万剑见石清夫妇不顾儿子身染恶疾,竟逼着他赶路,心下也不禁钦佩。
龙潭镇那大夫毫不高明,将石破天颈中红肿当作了痈疽,这么一来,更令石清夫妇丝毫不起疑心。白万剑等人自然更加瞧不出来。石破天与石中玉相貌本像,穿上了石中玉一身华丽的衣饰,宛然便是个翩翩公子。他躺在大车之中,一言不发。他不善作伪,沿途露出的破绽着实不少,只石清夫妇与儿子分别已久,他的举止习惯原本如何,二人毫不知情,石破天破绽虽多,但不开口说话,他二人纵然精明,却也分辨不出。石破天本来比石中玉年纪略小,但两人只须不相并列,其间些微差别便不易看得出来。
一行人加紧赶路,唯恐给张三、李四走在头里,凌霄城中众人遇到凶险,是以路上毫不耽搁。到得湖南境内,石破天喉肿已消,弃车骑马,却仍哑哑的说不出话来。石清陪了他去瞧了几次医生。痈疽本是最大难症,真痈疽尚且难诊,何况是假的?自诊不出半点端倪,不免平添了几分烦恼,教闵柔多滴无数眼泪。
不一日,已到得西域境内。雪山弟子熟悉路径,尽抄小路行走,料想张三、李四脚程虽快,不知这些小路,势必难以赶在前头。但石清夫妇想着见到威德先生之时,倘若他大发雷霆,立时要将石中玉杀了,而张三、李四决无如此凑巧的恰好赶到,那可就十分难处,当真是早到也不好,迟到也不好。夫妻二人暗中商量了几次,苦无善法,惟有一则听天由命,二则相机行事了。
又行数日,路上又是沙漠,又有戈壁,难行之极。众人向一条山岭上行去,走了两日,地势越来越高,道路崎岖。这日午间,众人到了一排大木屋中。白万剑询问屋中看守之人,得知近日并无生面人到凌霄城来,登时大为宽心,当晚众人在木屋中宿了一宵。次日一早,将马匹留在大木屋中,步行上山。此去向西,山势陡峭,已没法乘马。几名雪山弟子在前领路,一路攀山越岭而上。只行得一个多时辰,已满地皆雪。一群人展开轻功,在雪径中攀援而上。
石破天跟在父母身后,既不超前,亦不落后。石清和闵柔见他脚程甚健,气息悠长,均想:“这孩子内力修为,大是不弱,倒不在我夫妇之下。”想到不久便要见到白自在,却又耽起心来。
行到傍晚,见前面一座山峰冲天而起,峰顶建着数百间房屋,屋外围以一道白色高墙。白万剑道:“石庄主,这就是敝处凌霄城了。僻处穷乡,一切俱甚粗简。”石清赞道:“雄踞绝顶,俯视群山,‘凌霄’两字,果然名副其实。”眼见山腰里云雾霭霭上升,渐渐将凌霄城笼罩在白茫茫的一片云气之中。
众人行到山脚下时,天已全黑,即在山脚稍高处的两座大石屋中住宿。这两座石屋也是雪山派所建,专供上峰之人先行留宿一宵,以便养足精神,次晨上峰。
第二日天刚微明,众人便即起程上峰,这山峰远看已甚陡峭,待得亲身攀援而上,更觉险峻。众人虽身具武功,沿途却也休息了两次,才在半山亭中打尖。申牌时分,到了凌霄城外,只见城墙高逾三丈,墙头墙垣雪白一片,尽是冰雪。
石清道:“白师兄,城墙上凝结冰雪,坚如精铁,外人实难攻入。”
白万剑笑道:“敝派在这里建城开派,已有一百七十余年,倒不曾有外敌来攻过。只隆冬之际常有饿狼侵袭,却也走不进城去。”说到这里,见护城冰沟上的吊桥仍高高曳起,并不放下,不由得心中有气,大声喝道:“今日是谁轮值?不见我们回来吗?”
城头上探出一个头来,说道:“白师伯和众位师伯、师叔回来了。我这就禀报去。”白万剑喝道:“玄素庄石庄主夫妇大驾光临,快放下吊桥。”那人道:“是,是!”缩了头进去,但隔了良久,仍不见放下吊桥。
石清见城外那道冰沟有三丈来阔,不易跃过。寻常城墙外都有护城河,此处气候严寒,护城河中河水都结成了冰,但这沟挖得极深,沟边滑溜溜地结成一片冰壁,不论人兽,掉将下去都极难上来。
耿万钟、柯万钧等连声呼喝,命守城弟子赶快开门。白万剑见情形颇不寻常,耽心城中出了变故,低声道:“众师弟小心,说不定侠客岛那二人已先到了。”众人一听,都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按剑柄。
便在此时,只听得轧轧声响,吊桥缓缓放下,城中奔出一人,身穿白色长袍,一只右袖缚在腰带之中,衣袖内空荡荡地,显是缺了一条手臂。这人大声叫道:“原来是石大哥、石大嫂到了,稀客,稀客!”
石清见是风火神龙封万里亲自出迎,想到他断了一臂,全是受了儿子牵连,心下十分抱憾,抢步上前,说道:“封贤弟,愚夫妇带同逆子,向白师伯和你领罪来啦。”说着上前拜倒,双膝跪地。他自成名以来,除了见到尊长,从未向同辈朋友行过如此大礼,实因封万里受害太甚,情不自禁的拜了下去。要知封万里剑术之精,实不在白万剑之下,此刻他断了右臂,二十多年的勤学苦练尽付流水,“剑术”二字是再也休提了。
闵柔见丈夫跪倒,儿子却怔怔的站在一旁,忙在他衣襟上一拉,自己在丈夫身旁跪倒。
石破天心道:“他是石中玉的师父。见了师父,自当磕头。”他生怕扮得不像,给封万里看破,跪倒后立即磕头,咚咚有声。
雪山群弟子一路上对他谁也不加理睬,此刻见他大磕响头,均想:“你这小子知道命在顷刻,便来磕头求饶,可没这般容易便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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