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还了一礼,寻思:“这头陀带我们来到此处,不知有何用意?这里四下无人,倘若动武,他以一敌三,显然十分不利,瞧他情状,似乎不含敌意。”盘算未定,苦头陀呵呵一声,双爪齐到,扑了上来。他左手虎爪,右手龙爪,十指成钩,攻势猛恶。
张无忌左掌挥出,化开这一招,说道:“上人意欲如何?请先言明,再动手不迟。”苦头陀毫不理会,竟似没听见他说话一般,只见他左手自虎爪变成鹰爪,右手却自龙爪变成虎爪,一攻左肩,一取右腹,出手狠辣。张无忌道:“当真非打不可吗?”苦头陀鹰爪变狮掌,虎爪变鹤嘴,一击一啄,招式又变,三招之间,双手变了六般姿式。
张无忌不敢怠慢,施展太极拳法,身形犹如行云流水,便在乱石冈上跟他斗了起来。但觉这苦头陀的招数甚是繁复,有时大开大阖,门户正大,但倏然之间,又变得诡秘古怪,全为邪派武功,显是正邪兼修,渊博无比。张无忌只以太极拳跟他拆招。斗到七八十招时,苦头陀呼的一拳,中宫直进。张无忌一招“如封似闭”,将他拳力封住,跟着一招“单鞭”,左掌已拍在他背上,这一掌没发内力,手掌一沾即离。
苦头陀知他手下留情,向后跃开,斜眼向张无忌望了半晌,突然向杨逍做个手势,要借他腰间长剑一用。杨逍解下剑绦,连着剑鞘双手托住,送到苦头陀面前。张无忌暗暗奇怪:“怎地杨左使将兵刃借了给敌人?”
苦头陀拔剑出鞘,打个手势,叫张无忌向韦一笑借剑。张无忌摇摇头,接过他左手拿着的剑鞘,使招“请手”,便以剑鞘当剑,左手捏了剑诀,剑鞘横在身前。苦头陀唰的一剑,斜刺而至。张无忌见过他教导赵敏学剑,知他剑术甚是高明,当即施展这数月中在武当山上精研的太极剑法,凝神接战。但见对手剑招忽快忽慢,处处暗藏机锋,张无忌一加拆解,他立即撤回,另使新招,几乎没一招是使得到底了的。张无忌心下赞叹:“若在半年前遇到此人,剑法上我远不是他敌手。比之那八臂神剑方东白,这苦头陀又高上一筹了。”
他起了爱才之念,不愿在招数上明着取胜。眼见苦头陀长剑挥舞,使出“乱披风”势来,白刃映日,有如万道金蛇乱钻乱窜,他看得分明,蓦地里倒过剑鞘,唰的一声,剑鞘已套上了剑刃,双手环抱一搭,轻轻扣住苦头陀双手手腕,微微一笑,纵身后跃。这时他手上只须略加使劲,便已将长剑夺过。这一招夺剑之法险是险到了极处,巧也巧到了极处,而他手离剑鞘,便是将剑鞘送还给对方。
他纵身后跃,尚未落地,苦头陀已抛下长剑,呼的一掌拍到。张无忌听到风声,心知这一掌真力充沛,非同小可,有意试一试他内力,右掌回转,硬碰硬的接了他这掌,左足这才着地。霎时之间,苦头陀掌上真力源源催至。张无忌运起乾坤大挪移心法中第七层功夫,将他掌力渐渐积蓄,突然间大喝一声,反震出去,便如一座大湖在山洪爆发时储满了洪水,猛地里湖堤崩决,洪水急冲而出,将苦头陀送来的掌力尽数倒回。这是将对方十余掌的力道归并成为一掌拍出,世上原无如此大力。苦头陀倘若受实了,势须立时腕骨、臂骨、肩骨、肋骨齐断,连血也喷不出来,当场血肉模糊,死得惨不可言。
此时双掌相黏,苦头陀万难闪避。张无忌左手抓住他胸口往上抛掷,苦头陀庞大的身躯向空飞起,砰的一声巨响,乱石横飞,这一下威力无俦的掌力,尽数打在乱石堆里。
杨逍和韦一笑在旁看到这等声势,齐声惊呼。他二人只道苦头陀和教主比拚内力,至少也得一盏茶时分方能分出高下,那料到片刻之间,便到了决生死的关头。二人心中虽有话说,却已不及言讲,待见苦头陀平安无恙的落下,手心中都已捏了一把冷汗。
苦头陀双足一着地,登时双手作火焰飞腾之状,放在胸口,躬身向张无忌拜倒,说道:“属下光明右使范遥,参见教主。谢教主不杀之恩。属下无礼冒犯,还请恕罪。”他十多年来从不开口,说起话来声调已颇不自然。
张无忌又惊又喜,这哑巴苦头陀不但开了口,且更是本教的光明右使,这一着大非始料所及,忙伸手扶起,喜容满面,说道:“原来是本教范右使,当真教人喜出望外,自家人请勿多礼。”
杨逍和韦一笑跟他到乱石冈来之时,早已料到了三分,只不过范遥的面貌变化实在太大,不敢便即相认,待得见他施展武功,更猜到了七八分,这时听他自报姓名,两人抢上前来,紧紧握住了他手。
杨逍向他脸上凝望半晌,潸然泪下,说道:“兄弟,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你!”范遥抱住杨逍身子,说道:“大哥,你身体好?这么多年,一点也没老。”杨逍道:“做哥哥的想得你好苦。”范遥欢然道:“大哥,多谢明尊佑护,赐下教主这等能人,你我兄弟终有重会之日。”杨逍奇道:“兄弟怎地变成这等模样?”范遥道:“我若非自毁容貌,怎瞒得过混元霹雳手成昆那奸贼?”
三人一听,才知他是故意毁容,混入敌人身边卧底。杨逍更是伤感,握着他手,舍不得放开,说道:“兄弟,这可苦了你啦!”杨逍、范遥当年江湖上人称“逍遥二仙”,都是英俊潇洒的美男子,范遥竟将自己伤残得如此丑陋不堪,其苦心孤诣、勇决狠劲,实非常人之所能。韦一笑向来和范遥不睦,但这时也不由得深为所感,拜了下去,说道:“范右使,韦一笑到今日才真正服了你!”范遥跪下还拜,笑道:“韦蝠王轻功独步天下,神妙更胜当年,苦头陀昨晚大开眼界。”
杨逍四下张望,说道:“此处离城不远,敌人耳目众多,咱们到前面山坳中说话。”四人奔出十余里,到了一个小冈之后。该处一望数里,不愁有人隐伏偷听,但从远处却瞧不见冈后的情景。四人坐地,说起别来情由。
当年阳顶天突然不知所踪,明教众高手为争教主之位,互不相下,以致四分五裂。范遥劝阻无效,又认定教主并未逝世,于是独行江湖,寻访他的下落,忽忽数年,没发现丝毫踪迹。后来想到或许是为丐帮所害,暗中捉了好些丐帮的重要人物拷打逼问,仍查不出半点端倪。其后听到明教诸人纷争,闹得更加厉害,更有人正在到处寻他,要以他为号召。范遥无意去争教主,亦不愿卷入漩涡,便远远躲开,又怕给教中兄弟撞到,于是装上长须,扮作个老年书生,到处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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