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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过,咫尺之间可以是天堂,也可以是地狱。而苏念安的咫尺,无疑是地狱。她跟顾西洛分开四天了,九十六个小时,五千七百六十分钟。只是四天,她才终于体会到顾西洛那时的感受。四天她就忍不住了,十年,顾西洛是如何忍受的?
苏念安再也不能否认,顾西洛付出的是比自己要多出好几倍的感情,那感情如影随形盘旋在顾西洛身边。如果是从前,苏念安只要封闭自己的心,就可以假装不爱,假装不想。可现在,那颗被自己好不容易才封闭了的心因为顾西洛再次打开之后,要怎样才能封闭?她真的还能再毫无愧疚地对自己说,她不记得了吗?
是记得的,却一直被自己藏在了最深处。以为忘了,记忆却清晰无比。一切,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游戏。而她深陷其中,以为这样就是清醒,却让自己陷入了更混乱的泥沼。
苏念安没有想到,在离开西班牙后的今天,居然还是会再次看到那个被秦薇比喻成天使的男人--Ban。Ban看上去风尘仆仆,脸色十分苍白,他在看到苏念安的时候,下意识地往里探了探。
苏念安知道他在找什么,侧了个身,让他进门。Ban没有动,他站在门口,好看的碧蓝双眸紧紧盯着她。良久才有些无奈地吐出一口气,“苏,你真是辜负了他。”
苏念安全身猛地一震。辜负吗?也许是吧,顾西洛付出的十年深情她无以回报,到最后还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让他离开了自己。她也曾问过自己,是不是真的希望如此,可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只有上天知道,在顾西洛付出十年感情的同时,她也同样折磨了自己十年。他们,只是找不到一个可以相爱的身份而已。在顾西洛之后,苏念安再没喜欢过任何一个人,她始终记得那个十七岁的桀骜男孩,用冰凉的手蒙住自己的眼睛说着不哭。
“Cs直到离开马德里前,都还十分坚定地说着,你们会越爱越深。他也是用这句话回击他父亲的,在他父亲对他进行打击的时候,他只是用这句话来告诉他父亲你们有多么相爱多么幸福。我始终记得,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异常坚定。对Cs来说,没有哪件事比爱你更需要勇气,爱你,就像呼吸一样,不需要任何提醒。”
记忆里面,Ban一直不是个会多管闲事的人,他总是一个人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旋律之中,偶尔会流露出小伤感,面对别人的事从来不发一言。
是永恒苏念安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秦薇都告诉你了。”是肯定的语气,在这个城市,除了秦薇,Ban不认识任何一个人。
“苏,我真希望,那场车祸你是真的死了,至少这样可以彻底终结了这场无望的爱。”Ban的声音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冷淡。
苏念安的心脏似乎有一刻停止跳动。他希望她死吗,就死在那场车祸中?悲切的眼中染上一丝阴霾。她笑了起来,“Ban,我也是这样希望的。”
她也是这样希望的,她多希望那一年的车祸可以真正将她脑海里的记忆彻底删除,即使走到今天,她仍旧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可一切,终究只是她的一相情愿,有些事情早在那一年就埋下了伏笔,没有人可以逃得过命运,也没有人可以真正敌得过宿命。也许,这就是命。
Ban无言,他叹了口气,重重地靠在门口的墙上。还有什么可说的,这两个人,一个拼命地爱着却骄傲得不肯说出来,一个小心地爱着却以为自己已经真的忘了。两个这样强势的人在一起,注定不能一帆风顺。他一直记得,每每顾西洛想起那个在他十七岁的时候给过他温暖笑靥的女生的时候,那种从心里溢出来的满足与爱恋。那是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最深沉最炽热的爱。
“Cs现在在哪里?”Ban张了张苦涩的嘴唇轻声问道。在中国,顾西洛并没有熟识的人,不在苏念安这里,那么他会在哪里?他查过S市的出境记录,并没有顾西洛的名字。
苏念安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顾西洛在哪里,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去试着向他解释什么,尽管连她自己都知道,那解释有多么苍白无力,可就是不愿意顾西洛就这样离开自己的世界。一切都不该这样发生,怎么到最后依旧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挣扎着呢?
Ban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然,苏念安从未主动去接近顾西洛,也从没主动去关心过他。在她眼里心里,顾西洛对她的好都是理所应当的。这样的女子,不知道顾西洛为什么还要这样不遗余力地爱着,难道这么多年来,他真的一点都不累吗?
“Cs真是傻,爱上你真是傻,他本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对他的好,却执意选择要把那些好那些温柔都给你。可到最后还是逃脱不了黯然退场的结局。”Ban只是很想笑,他只是觉得不公,付出多一些的人永远不能得到同等的回报。
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那个中国女孩儿那么喜欢自己,可自己却不能够将同等的喜欢也给她。果然很多事情都是相对的,尤其是感情,并不是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哪里有绝对的公平。
他朝苏念安摇了摇头,“他不是孩子了,料想也不会出事,倒是你先看看自己如今这副模样吧。”他对苏念安说了声再见,就如同来时一般匆匆地离开。
苏念安愣在那里,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内。Ban说得没错,顾西洛原本可以享受万千宠爱,可是因为一个自己,他甘愿隐忍自己的情感。那个桀骜的男子,那个骄傲的男子,那个笑起来带着痞子气的男子,那个永远不服输永远自信的男子。那个……她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男子……
顾西洛,如果我说对不起,你是不是会笑着给我一句没关系呢……
Ban找到顾西洛的时候,漆黑的酒店套房内充斥着浓重的烟味。顾西洛不嗜酒,却会在心情不好或者烦躁的时候用烟来麻痹自己。常常在他无奈的时候,选择用烟来消除自己心里的烦恼。
这是Ban印象里近几年来顾西洛抽得最凶的一次。从十七岁顾西洛被顾均远派人接回马德里开始,Ban就跟顾西洛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他们一起创办了马德里最负盛名的琴行,因为Ban喜欢弹琴。他们一起开了Glden酒吧,因为能让自己得到一个可以随时想要欢愉的地方。他们也一起经历过人生的低潮。
他亲眼看着顾西洛怎样从一个男孩转变成一个坚强的男人。
十七岁第一次见到顾西洛的时候,他眼里的淡漠和对任何人的防备,是Ban见过的所有人中表现得最强烈的。就是因为那一抹仇恨的眼神,让同样叛逆的自己记住了顾西洛。
是在那一刻,Ban确信,顾西洛一定会是自己的盟友。
他们有相同的家庭背景,有相同的成长环境,还有近乎相似的叛逆。只不过Ban并不像顾西洛那样张扬,顾西洛的张扬是对自己的保护,而Ban对自己的保护,是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的内心。
年少张扬的顾西洛,恶魔顾西洛,坏孩子顾西洛,被很多人讨厌的顾西洛。Ban看着他一步步艰难地走到现在。十年间,曾经那个孩子如今已经成长为一个可以保护自己心爱之人的大男人了。可是十年的努力,那个他一直努力等待着的女子,在哪里?
Ban在卧室的地毯上看到了颓废的顾西洛。
他靠在浴室的移门上,头发湿淋淋地滴着水,他的脸被淹没在一片阴暗之中,只能依稀看到精致的侧脸。窗帘隙缝间的光亮停留在顾西洛垂着的双手上。
Ban走到窗口,刷地一下拉开窗帘。
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又变得透亮起来。刺眼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毫不留情地打在蹲在地上的男人身上。顾西洛没有反应,他依旧靠在那里。
“Cs,一个女人而已,就把你打击成这样了?你不是说过,等回到西班牙,还要和我一起打天下的吗?”Ban皱眉盯着他。
这样的顾西洛真不像顾西洛。犹记得那时候骄傲的顾西洛,对世事都充满信心,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在Ban的记忆里,从来没有顾西洛做不到的事,这个男人总是无所不能,为了朋友可以不顾一切。可为了苏念安,却可以发狂发疯。
良久,房内才响起顾西洛的声音。他抬头看向Ban,双眼布满血丝。
“很傻对不对?”他问,更像是在问自己。
Ban无法摇头,也无法点头。很傻,却更值得被人珍惜。在如今这样的物质社会,已经很少人能有这样纯真的感情,该说他们相遇在错误的时间,还是该说顾西洛爱错了人?
“Cs,你爱过就好。”最终,Ban只能艰难地挤出这么一句话。
原本准备了很多在见到顾西洛的时候大谈特谈的道理,在看到他抬起头来的一瞬间,Ban什么都说不出口。实在,不忍心再打击这样情深的他。因为,至少顾西洛还相信爱情,不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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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Ban来到顾西洛所下榻的饭店的第三天,苏念安忽然出现在房间的门口。
Ban开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他没有想到苏念安会首先踏出那一步。从前无论什么时候,永远都是顾西洛最先妥协,而苏念安总是处在被动状态,没想到现在角色转换,顾西洛却成了被动的那一个。
他有些担心地转头看向屋内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风景的顾西洛。这些天顾西洛的情绪已经好转很多,也不再像开始时的那样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情。这时候苏念安的出现,会不会打破这刚刚才平静下来的世界?
Ban为难地看着苏念安,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也许她现在出现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我来找他,我想跟他说几句话,几句就好。”苏念安的声音沙哑,语气里带着恳求。
她在恳求他?Ban皱了皱眉,这样的女子,他实在不忍心拒绝。侧了个身,他给苏念安让出一条道来。苏念安感激地对他一笑,脚步慢慢挪了进来。
她不知道,原来有一天,她最没有勇气面对的,就是顾西洛那样单薄悲伤的背影。是那个男子,给了自己三年的港湾;是那个男子,在十年时间里将自己铭记;是那个男子,一次次抓住自己的手从不舍得放开。
该怎么跟他说,她内心那个巨大的黑洞在一点点地吞噬着她的心,让她在过去那些年里蒙蔽住了自己的双眼;该怎么跟他说,她记得他甚至喜欢他,却不知道这样的爱是不是无望;又该怎么跟他说,她对他冷漠,是因为她在惩罚自己,惩罚自己家从前对她母亲的冷漠,所以她惩罚自己跟母亲一样备受心里的煎熬。
苏念安慢慢走到顾西洛面前,顾西洛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衣。
S市已经入冬,这个时候穿得这样单薄,显然是在折磨自己。她垂着头,眼神暗淡无光。
“去穿件衣服吧,这样会感冒的。”张了张嘴,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顾西洛缓缓转过头去,见她低着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地面,紧绷的嘴角勉强地扬了扬。
“你来干什么,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来看一个失败者的笑话?”他的语气很冷,几乎冷到了骨子里去。苏念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冷漠的顾西洛,这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冷漠。
“Cs,我……”苏念安抬起双眸,想要辩解什么,可话到嘴边,只有一个我字。有太多的话想跟他说,那些年来的阴霾,内心苦涩的过往,可是却无从说起。
也许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知不知道这一些又有什么重要呢?唯一重要的是,他已经不再信任自己。
顾西洛的心在那一刻,渐渐地沉了下去。他原本想,如果苏念安肯向他解释,无论是因为什么,他一定义无反顾地握住她的手。可她给他的,却只是一个我字和长久的沉默。
他轻笑,笑得那样肆意洒脱。
顾西洛,你还在做什么梦,梦早就已经醒了,为什么不愿意面对现实?
他转了个头,语气僵硬,“你走吧,我们放过对方,不要再纠缠了。”
苏念安僵在原地,她曾经想,她怕看到的不是两个相爱的人互相伤害,而是两个爱了很久很久的人突然分开了,然后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她受不了那种残忍的过程,因为不能明白当初深入骨髓的亲密,怎能变成日后两两相望的冷漠。
而如今,她和顾西洛正是徘徊在十字路口的边缘。印象里,依稀还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桀骜的侧脸半隐在阳光下,他总是习惯扬着嘴角却全然冷漠的表情。他很倔犟,痛也说不痛,总试图用微笑掩饰心里的脆弱和恐慌。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过去十年间对她念念不忘,再次相遇后又小心翼翼地守在她身边,忍受她莫名的淡漠和疏离。那个时候他一定很痛吧,就跟现在的她一样痛,喉咙酸涩,心如刀绞。
苏念安终于砰的一声跪倒在顾西洛身边掩面大哭。她哭得歇斯底里,仿佛要把过去几年的委屈通通哭出来,这些年她从不放任自己哭泣,想哭的时候努力忍着,最绝望的时候把眼泪硬生生吞回心底。第一次,有一个理由可以让她近乎疯狂地哭泣。
她终于明白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过不去,只是有的人站在原地不肯离开。十七岁的顾西洛固执地站在原地等待当年带给他第一缕阳光的女孩儿,十年光阴,他终究等来了,可他不再是十七岁时的他,而她也不再是十三岁的她。
一只大手抚上头顶,苏念安极力抑制住抽泣,她闻到顾西洛身上熟悉的味道夹杂着浓郁的烟草味,这些年来,他始终未曾改变。
大手穿过发丝,熟练地绕过肩膀把她带进怀里,顾西洛收紧臂膀紧紧地圈住她。最后一次,他告诉自己,就这最后一次放纵自己,或许一直以来活在过去的始终只有他一个,然而要他如何放弃这个早已融入骨血的女子?他一直想象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地老天荒,关于未来,他认为顾西洛身边一定会有苏念安。
然而还是错了,生命经不起等待,而爱情经不起错过。
他柔软的唇吻上她的眉心,一点点向下移,苏念安闭上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微微颤着,细密的吻一路向下,最后停在她唇边。他毫不犹豫地吻上她,撬开她微启的红唇与她唇齿缠绕,越吻越深,越吻越让他放不开手。
怎么办苏念安,如果现在不放了你,日后你会不会怨我?
顾西洛迷离的眸子闪过一丝清明,他收紧放在她腰间的手,忽地狠狠咬破她的唇角,苏念安微微吃痛,眉心紧皱起来,全身无力地倚靠在他温软的怀里。
顾西洛低头看了她许久,拇指一遍遍摩挲过她的眉眼,鼻梁,嘴唇,下颚,最后轻轻一笑,推开她站起身来。他侧过身,清泉般的声音在冷风中响起,如同最后的绝唱。
“苏念安,我累了。”他闭着眼睛一字一板地说。六个字,如同一纸判决书将她判了死刑,而她甚至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
他说他累了,所以她不该再来纠缠他,不该在那样对待他之后还放不开手。苏念安自嘲地想,原来秦薇说得对,她果然是个极其冷漠又自私的人,她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顾西洛的爱。她抬起手,颤抖着握住他的手指,指尖微凉,如两个堕入深渊的绝望的人相互聊以慰藉。
只可惜,他们还是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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