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不需要,我连杀他的心都有了。
眼看那人被丢了出去,我摩拳擦掌就要过去揍一顿,却见杨修夷将最后一本账薄合上,直身而立,手掌支在那两叠高约两尺的账薄上,依旧面色平和,清冽目光淡淡在大堂三百多个人头上扫过,开口说道:“不破不立,不废不兴,在崇正郡这蔽塞之地,不管一家独大也好,平分秋色也好,撑了二十年,各位早该明白自己不过行将就木,愚昧不肯承认者只能自食苦果,好机会我只给会审时度势,有脑子的聪明人。决策三日后就会执行,各位掌柜早些回家做移交手续吧。”
“你是哪跑出来的野小子!算个什么东西,我家祖传盐田凭什么要我转卖,陈武呢,叫陈武给我出来!”
杨修夷端起茶盏,云淡风轻道:“陈大人有事没在。”
“不管他在没在!我祖传盐田是不可能交出去的!”
“商主,你让那些盐田梨园让出我能理解,可是这跟我钱庄有什么关系?”
“覆巢之下无完卵,商主这做法我赞成!”
“呵,马屁拍的真响!”
“他当然赞成,花那么点银子就能得到百倾良田,占了便宜能不卖乖么!”
……
大堂又吵成了一团,端坐在杨修夷两侧高椅上的十几个男人也在交接低语,独独杨修夷像个局外人,他摆手令人将账薄搬走,又坐回椅子上,手指随意点着扶手,目光闲淡的望向窗外。
风华老头啧啧两声:“你这相好见过不少大世面吧?”
我得意道:“算你有眼光。”
“但这做法真过分,把人家祖传的良田给抢走,便宜那些个小人,换我我也受不了。”
看到受益者小人得志的模样,我也觉得不舒服,但更不舒服杨修夷被人说闲话,我又用手肘撞他,胡乱掰出些措辞想替杨修夷辩解:“哪过分啦,你看看那个什么盐田的,秉州离海又不近,那盐田估计早枯啦,让他转卖出去是为他好,过分你个头!”说到这忽然觉得自己有理,我挺直了腰板:“再说了,这里要不是被施了什么鬼阵法,也轮不到那个卖盐的吃香喝辣二十年啊,估计他的盐卖得老贵了!看看这崇正郡,鸟不拉屎,屁大点地,物稀粮少,再看看那些人,卖茶叶的搞特供,卖盐的搞垄断,价格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你让老百姓怎么活啊!我家修夷这个做法哪里过分了!你说,哪里过分了!亏你还是个世外高人,见识就这么点,难怪我师父说你鼻孔插葱眼睛长瘤嘴巴起脓包……”
风华老头的死不要脸和我师父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被我这么骂反而捏着八字胡笑呵呵的望着我,倒是古誊指着我怒骂:“你有理说理,对我师父不讲尊卑就算了,你骂他干什么!”
“哼!”
大堂的闹剧持续了一个时辰,本来可以提早结束,但我不知道杨修夷是在等我,反而傻乎乎的躲在这边等他。
临走前他凉凉对堂内众人抛下一句话:“崇正郡不同外界,在外面你有不满,山河江川五湖四海你可以想去哪去哪,但在这里,你们只能逆来顺受,乖乖听话,否则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在我看来,他这模样比我的虚张声势要威风多了,我越看越喜欢,回去时,顾不上是在大街上,抱住他的胳膊傻乐呵半日,把他弄得无可奈何时,终于想起要给他介绍风华老头。
寒暄客套了几句,我贴在他耳边悄声说,随便给点东西意思意思当见面礼就好,他随手摘下腰上吊玉,以他的目光,佩以装饰衣采的玉质自是上品,色泽极佳,风华老头顿时喜笑颜开,冲我道:“我跟你师父认识了五十多年,这么多个徒弟里,就你最有出息啊。”
捏着吊玉的莹白手指忽的一顿,杨修夷极快将吊玉挂回腰间,风华老头一愣,我尴尬道:“杨修夷……”
他闲闲道:“我跟你师父不熟,这人情要给你自己给。”
“……”
所谓见面礼,不过一种假模假样的客套,我比谁都不愿意给。可风华老头和师父虽然嬉笑打骂,互说坏话,但五十多年的交情妥妥的摆在那儿呢。最重要的是,师尊极重尊卑礼序,要被风华老头打小报告,我的膝盖又得跪上四五个时辰了。
不情不愿的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一串彩凤铛,风华老头比我更不情不愿的接了过去,换下身上那攒黑穗儿递了过来,本来不想要,凑在鼻下一闻,竟有股奇异甜香味儿,我一愣:“横秋草?”
他摸着八字胡笑道:“便宜你这丫头了,就是横秋草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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