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一醒,他却已一无所有。他不禁在黑暗中伸出手,像是在挽留什么,又像是在抓取什么,但是入手却什么都没有。
“文谦,原谅我,原谅我。”梁旻看着棺材了的干尸,喃喃道。
“他已经原谅你了。”沈殊站在黑暗中,淡淡开口。正因为释然,所以孟文谦在最后选择留下梁旻,不再坚持带梁旻离开。孟文谦的出现本就是要带梁旻离开,只是最后他却原谅了梁旻,所以他希望梁旻能好好活着。这是孟文谦最后的心愿。
梁旻悲恸的神色逐渐平静了下来,目光坚毅,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转过身看向沈殊,“我希望文谦原谅我,因为我无法接受文谦恨我。但是我却无法原谅当时的我自己。”
那时的梁旻何尝不是自私懦弱,既舍不得孟文谦又不愿放弃家族仕途,总想着两全,招惹了文谦却无法保护他。如果家族为重,即使喜欢孟文谦也发乎情止乎礼,在孟文谦困难的时候帮他一把,然后远远的看着,他平安就好。如果以文谦为重,又何必走仕途,一旦走仕途,他和文谦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而梁旻却注定会娶妻。那时的梁旻不是不清楚,他只是不愿意不深思。
“是我害死了文谦。”梁旻的目光悲痛凄凉。
“的确。”沈殊开口道,他像是看出梁旻的意图,但是不点破,只是说,“梁旻,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梁旻微微颔首,“你尽管拿去。”
沈殊走上前,和梁旻面对面,他看向梁旻的眼神痛恨带着怀念。梁旻知道沈殊并不是在看他。梁旻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丝毫的不自在,任由沈殊用专注的目光看着他的眼睛。
沈殊伸出手,修长优美的手指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覆上梁旻的右眼。在沈殊与他右眼相触的那一瞬间,梁旻忽然感觉到一阵陌生的感觉铺天盖地朝他袭来。那是一种在黑得见不到光的世界里独自前行的孤寂,那是一种碧落黄泉寻而不得的绝望。
但是也就仅仅是一瞬间,下一刻那种感觉就消失得一点不剩,就像之前的感觉完全就是梁旻的错觉。
一阵剧痛向右眼袭来,然后右眼仿佛消失了一般没有任何知觉。
“好了。”沈殊收回手,拿出丝帕擦了擦手。
梁旻很明显的发现视角变窄了,他不自觉地摸了摸右眼,发现眼珠还在。失去的,似乎只是右眼视力。
“文谦呢?”梁旻问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结果了吗?”沈殊将手里的灯笼交给了梁旻,“他已消失,这盏灯笼本就是他送给你的,现在还是交给你。”说完他咬开手指,在牡丹花蕊上点上自己的血。原本流光潋滟的牡丹那摄人心魄的美像是忽然被抽去生气,变回了半开的画中牡丹。做完这些,沈殊没有开口解释原因,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等会儿送梁先生离开。”沈殊对站在门口的白发老人的吩咐道,然后离开了夕照阁。
梁旻没有立即离开,他看着手里的牡丹灯笼,目光由之前的痛楚变成了冷厉。既然文谦已无法回来,他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他将手里的牡丹灯笼摔在地上。灯笼那琉璃面碎成了渣,灯笼架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不动了。他没有再看那灯笼一眼,拿起供桌上孟文谦那破旧的排位,小心地拭去上面的灰尘,就朝门口走去。
他没有看见在他离去后,地上原本的牡丹琉璃碎片缓缓流出一滩红色的血迹,红色的牡丹花瓣变成了焦黑色。
※※※
一年后
国家博物馆
梁旻慢慢走在走道上。那是文谦曾经工作的地方,每次梁旻感到心烦意乱的时候,他总会过来走走,也只有这里才能给予他片刻的安宁。
他走进玉器馆,据说这里又增添了一些展品。
忽然,他在一个展柜前停住了脚步。
“白玉平安扣明户部尚书梁旻之墓”
他死死地盯着展览柜里的平安扣。
“阿旻。”一声叹息在不远处出来,声音温润如环佩轻击。
梁旻在听到声音的时候怔在原地,他不敢回头看。即使这不过是他的幻觉,他宁愿沉浸在此永不醒来。
那声音再一次喊了一下他的名字。梁旻缓缓转过身,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温雅如兰。
“文谦。”他低低地喊了一声,生怕这只是他的错觉。
“我在。”孟文谦微笑起来。
梁旻快步走上前,紧紧拥住孟文谦,怀里人的温度温热而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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