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云带着剑帖,自太原无争山庄出发,乘马车行了足有十天方才到了济南。
此行他只带了个小厮。本来原东园想要亲自陪着他走这一趟,但是一来原东园年纪大了,二来他的武功并不算太好,无争山庄全凭着百年来的威名才能震慑江湖,若是让人知道无争山庄庄主不过是个武功一般的人,怕是要大大地坠了山庄名头。原东园自己不能来,也想过让原随云多带两个人,不过都让原随云拒绝了——反正他目盲,去藏剑山庄比过之后便动身回家,也不打算去游玩,没必要带太多人。
原东园向来拗不过这个独子,只能万分担心地应下。
进了济南城,在小厮陪同下找了一家酒楼,上了二楼包间,又要了几样当地特色菜,小厮出去打听藏剑山庄情况,原随云便一人留在酒楼慢条斯理地用着饭。
之前店小二上菜的时候有报菜名,他倒是知道每盘菜都在什么地方,不疾不徐地下着筷子,不时停下筷子,端起酒杯轻啜一口酒,姿态闲适自然,礼仪完美得无可挑剔,不像江湖人,倒像是有着严格家教的世家子,更是——
让人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瞎子。
原随云一边吃着,一边不动声色地侧耳听着四周围的动静。
这酒馆就在城门入口处,建的并不算十分精致,不少跑江湖的人都会在此处落脚,略作休息,所以他虽然坐在包间里,对这些人的谈论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大多都在讨论五天后的名剑大会。
听到众人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对藏剑山庄及其庄主叶归程的赞誉以及对名剑大会的期待,原随云端着杯子的左手不由微微用力,细瓷的杯子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声,一道细细的裂痕外酒杯上蔓延。
杯子很厚,虽然有道裂缝,却还未至于漏水。原随云忙收了力。
这位叶庄主他早有耳闻,听说不过二十五六岁,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出现在济南城,一手创办了藏剑山庄,不但交了楚留香这样的好友,还能跟薛衣人打个平手,更有一手极为精湛的铸剑术,不过一年多,便已有相当大的名气。
若此次名剑大会举办成功,他也算是闯出自己的事业,可与各派掌门齐平。
而自己……也不知自己二十五六岁的时候能否撑得起身后的无争山庄。想到这里,他不由放下杯子,抬手抚上自己的双眼,唇边露出一抹苦笑。
虽然他能凭借内力感知周围一切,目盲也丝毫不影响自己的日常行为,但瞎子终归是瞎子。
就算他再强调自己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不断抗议周围的人把他当残废看待,可实际上,自己跟正常人比起来,总是有许多不便。
无争山庄这个负担太重,便是正常人支撑起来都十分困难,更勿论一个瞎子。
若他也像那位藏剑山庄庄主那般拥有一副完美强健的身体,何愁不能复起无争山庄。
原随云想着,慢慢又压下一切不平的情绪,继续神色平淡地夹着菜,耳边依旧听着周围人的谈论。
等吃完饭,也知道了不少关于藏剑山庄此次名剑大会的事。
今年虽然是第一次名剑大会,叶庄主也没什么背景,但是光凭他跟楚留香薛衣人以及任慈的交情看,这声势便十分成功了。
这次剑帖总共送出去七张,一张是送给无争山庄的,便是他手里这张。以无争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得一张剑帖确实不为过。
第二张便是送给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以薛庄主在剑术上的造诣,这张剑帖也算名至实归。
华山派、少林寺、丐帮也各有一张。
让人奇怪的是,还有一张送给了万福万寿园。
万福万寿园的主人金老太武功不高,但架不住她养了一堆好儿子好女儿好孙子好外孙,真论起江湖势力,比他无争山庄也丝毫不显逊色,甚至于无争山庄正走在走下坡路,而金家才刚刚兴起——他会跟金灵芝订婚,未尝不是因为这份势力。金灵芝是金老太太最小也最宠爱的孙女,娶了她,有金家做支撑,无争山庄便不会轻易倒下。
想到这里,原随云似乎有些不堪重负地微微加快了几分呼吸,随即很快又平复了心态,强迫自己继续去想名剑大会之事——剑帖的最后一张送给了神水宫。
这个就更让人惊讶了。神水宫在江湖上向来神秘非常,只听闻水母阴姬武功修为高深莫测,令人闻风丧胆。她得张剑帖倒也正常,只是神水宫向来不参与江湖事,这位叶庄主倒真是敢为他人不敢为之事。
薛衣人、枯梅大师俱是剑术大家,任慈帮主、天湖大师身为一派掌门,剑术方面的修为也许一般,可拳脚功夫仍然不容小觑,唯有金老太,金家势力大,却是拿不出个拔尖的人物……这么一列,这么多前辈,自己想来是占不到什么便宜了。不过还是要好好算计一番,就算输也要输的精彩,最好能在这次名剑大会中再次打响无争山庄的名头才是。
原随云正想着,便听到小厮轻快的脚步声,他身后还跟了八个陌生的脚步声,听气息沉稳,步伐轻盈,想来也是练家子。他不由敛去表情,转头问道:“怎么这般不稳重——让诸位见笑了。”
——他已听出那八人走到门口便停下了脚步,也没感受道什么恶意,想来不是仇人。
果然,小厮十分高兴道:“公子,这些都是藏剑山庄弟子,叶庄主听闻公子进了城,特意派来迎接的。”
原随云手指微微一抽,在心里叹着这位叶庄主还真是滴水不漏,一面笑道:“那便劳烦诸位了。”
他感觉到那几个藏剑弟子似乎微微露出几分诧异的情绪,不过很快就收敛了,带头那人长袖一摆,荡起细微的风声:“原公子请——”
原随云心里微微有些暖意。他早已知道这些人应该是知道自己双目已盲,然而表现得却又十分自然,仿佛自己只是个正常人一般。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