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慰亭自二十九进京,只和十格格吃了顿饭,其他时间,全都待在法华寺里足不出户,既不去拜客,也不怎么见外人,只守着那本《拿破仑传》在翻阅。赵冠侯心知,这是袁慰亭对于目前京城局势观察不明,不敢随意的参与进去,生怕一步踏错,就万劫不复。
庆王那里,第一不适合去,第二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至于皮硝李,这个时候他怕是根本不会出皇宫,也就不必去找麻烦。暂时搞不清胜负,也就不好下注,是以现在的袁,还是想着坐壁上观的打算,自然要谨慎为上。
赵冠侯陪了十格格一天,晚上的时候,又到陕西巷坐了一坐,杨翠玉消息灵通,要知道自己过门不入,心里难免不欢喜。两人见面,自是情热,杨翠玉温情若水,与十格格的天家贵胄又自不同。
只是她未曾留客,倒不可真个一飞冲天,只是讨了些口上的胭脂来吃。到了七月三十,赵冠侯自己也不再出门,只安心做个侍卫,在门上垮刀侍立。等到天色将晚的时候,知客僧送来了名刺,并非求见袁慰亭,却是来拜他的。
见贴子上龙飞凤舞的写着王正谊三字,不由就想起了那位一等一的好汉,和他那口厚背阔刃刀。袁慰亭得知是个京城里侠林中的人物,倒不曾重视,只说了一句“既然是来拜你的,那便见一见,也是无妨。我这里有那几个人,也就够了,你只管去。”
见面的地方,依旧是糖房胡同的大酒缸,与上次相比,这里显的更为热闹,往来的人似乎多了不少。王五身高体健,加上那把大刀,极是好认,很快就找到了人。只见与他同席的,依旧是大金四公子之一,如今则身列四京卿的谭壮飞谭大公子。
赵冠侯很是和善,见面先赔笑脸
“王五爷、谭大公子,你们二位怎么有闲,邀我吃酒?这吃熊掌的日子,好象还没到,咱倒是能吃点冰碗,聊以解暑。”
王五将一只酒碗递过去“要吃冰碗得去会贤堂,在这,咱就是海淀的莲花白。来,我敬你一碗。”
“谢五爷!”
谭壮飞也举起了手中的酒碗,三人的碗在空中碰了一下,各自喝了一大口,赵冠侯又朝谭壮飞道:“大公子,我倒要向您说声恭喜。上次咱们见面时,您是知府候补,现在却已经实授军机章京。万岁有旨,不经军机处,而直接由四位章京承旨,于京城之内,提起四京卿,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三月之内,电旨过百,内中大半,想必出自仁兄手笔,他日前途不可限量,我这里倒是要提前说一声,指日高升。”
“赵贤弟,你客气了。章京也好,候补知府也好,只要是为朝廷出力,就没什么区别。我明白你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觉得,电旨,太急了一些。”
“此乃国家大政,冠侯不敢妄议。”他用手指了指莫谈国事的告白,谭壮飞却一笑
“这是掌柜的忘了撕了,待会让殿臣把它撕下来就好。万岁变法之始,就明发上谕,凡金国之事,金国之民皆可议,人人都可将自己所想具本上奏,直达天听,这莫谈国事的话,就不用提了。你或许嫌我们太快,但是我却嫌我们太慢。咱们已经被世界其他国家甩的太远,如果不走快一点,又怎么追的上呢?其他的国家,或许可以慢慢来,但是于我国而言,就必须快,否则,永远也追不上他们。”
“谭大爷说的有道理,只是这么个快法,我怕是难免有所疏漏,造成些无辜之人,成为变法的牺牲品。不提别人,就说令尊,他老人家并未有过,结果就因为裁撤冗官,就被革了巡抚之职,这似乎有些不公平。”
王五笑了笑“赵老弟,这国家的大事我是不懂的,不过要说这裁官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些。你看,这大酒缸里是不是比过去热闹了?我跟你说,这里面有不少人,就是当初几个衙门里的堂官、司官。当初吃饭,不是玉华台就是东兴楼,再不就是庆和堂啊,会贤堂这类的地方。现在一下没了官身,就只好到这里来吃了。这些衙门要我说,早该撤了。四九城的老户谁不知道,太医院的药方,武备库的刀枪,光禄寺的茶汤,这都是有名的不中用。留着那衙门,除了耗费钱粮,也没什么用,裁了以后,倒是能省不少开支。”
谭壮飞也道:“不错,家父与张香帅督抚同城,名为共治,实为应声虫。家父居武昌城北,香帅居城南,遇有大事,家父总要坐轿子过去,问一问香帅的意思。武昌城里有一座蛇山,把整个城分成两半,每去一次,就要翻一次蛇山,个中辛苦一言难尽。这样的巡抚,不撤又有何用?不是督抚争权,就是空置冗官,与其这样,还不如撤了干净。”
“那女真人的旗饷?”
“他们本来就该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不能指望着铁杆庄稼。正是因为有旗饷,他们才不事生产,不思进取,盘鹰架犬,无事生非,于国一无用处。原本不让他们劳作,是希望其专心为兵,可是如今一有战事,便用新军,旗人已不能临阵,为什么还要养活他们。我知道,我们的一些措施,看上去可能激烈了些,下面的人,可能会觉得很艰难。但是他们不管多难,却也没有万岁难,也没有国家难,难关在前,每个人都要辛苦,他们只是其中之一。”
谭壮飞放下酒碗,一脸郑重的对赵冠侯道:“前者迎接普鲁士亲王一事中,贤弟与长素先生有些误会。这其实是极小的小事,长素先生不会介怀,你我两家,也没必要记在心里。这次,袁大人进京,万岁召见,必有重用。贤弟既与袁大人同行,必是心腹爱将,望你一定要为国家着想,不可耽于私怨,因私废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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