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五星本就刚愎自用,目无余子,因为后军装备最劣,对于前军右军皆有不满之心,连带着也对于支持右军的主将韩荣心生怨恨。自与端王暗通款曲以来,行为越发放肆,更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虽然身居王府,却无自觉,只当依旧在自己营中发号施令,一声令下,便要杀人。
端王心知自己的虎神营有名无实,空有架子,却是金弓玉箭,难堪实战,刻意笼络董五星。对其行为并不为恼,反倒是笑道:“五星,且慢,你先听我说句话。”
“怎么,王爷您还要替赵冠侯讨人情?”
“咳,我替他讨的哪门子人情,这个混帐东西,连我的大令都敢封还,早晚要办了他!可是,眼下不成,至少在京里不成。我已经应了庆叔,宫里也有话,三天之内,不许动他。”
董五星并不怎么在意庆王,但是却不能不在意宫里的话,他犹豫着问道:“宫里,为他说话?一个二品,能跟宫里说上话?”
“说话的是皮硝李,可是他这话,也不全是自己的意思,至于还有谁的意思,不用我多说了吧?”
即使如董五星,也对这话后面藏的含义吓了一大跳,连灌了两口酒下去“王爷,不至于的吧?这不就是一个暗红顶么,还能惊动到老佛爷?要是这样,可是不好动他。可是……可是卑职这口气,可是咽不下。他的兵在路上坏我的事,一进京,就跟我抢地盘,手里拿着那么多好枪,就是不肯给我们使。我手上全部的家当,也不过就是一营快枪,他的兵全都是快枪,这不是厚此薄彼。要是我有那些好枪,就不用拿人垫了。”
武卫后军在武卫军体系里装备最劣,步枪中包含大量火绳枪及部分滑膛枪,枪龄都在十年以上,保养上也不得法,多以不堪使用,临敌时主要还是靠鬼头刀白刃。炮火上更是只有土炮,没有一门新式火炮。赵冠侯这四营兵,虽然主要装备是山东自制线膛枪,但是在董五星看来,已经是极好的装备,自然看着眼红。
端王原本答应他,部队进京后,由虎神营和神机营的枪械里拨出来,给后军换装。不想太后防着他杀洋人,一道懿旨,把他的快枪尽数缴械,移交给武卫中军。虎神、神机两营,现在的枪械情况也不比后军强多少,董五星说这话里,也有着抱怨的情绪在内。
庄王承勋是个飞虎团的狂信者,以王爵之尊,却与飞虎团一般打扮,自己只认个二师兄,见到大师兄都要跪下磕头。他却不以为怪,反觉得光彩。此刻在旁说道:
“五星,这事我觉得也不能怪二哥,宫里发了话,咱谁还敢不听啊。可是你的气,不见得不能出,你的军师李来忠,不是飞虎团的老师父么。你跟他打个商量,请他做个法,让金甲神将,把赵冠侯脑袋摘了不就完了。”
董五星笑了笑“王爷说的是,只是摘他脑袋,也不能在京里,否则不是让端王爷难做人么?等他出了京,咱们再收拾他。”
端王赞同道:“就是这个话,在京里有西面的看着,咱不好动,等出了京,就是咱的天下。五星,只要你把使馆灭了,把洋人都宰了,咱们一切都好办。可是这事要办就得快,万一宫里那位改了主意,又要跟洋人谈判,咱可是前功尽弃,白费力气。”
董五星含笑点头“王爷放心,五星还是那句话,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会杀洋人!我的军师已经去运筹一件大事,只要这事做成,宫里那位,是绝对不会改主意的。”
他在端王耳边小声嘀咕一番,端王乐的一拍大腿“好!这李来忠真是个活诸葛亮!有他这样的高人在,咱就不怕大事不成。你说说,他想当什么官,我来保他!只要这事办成,本王少不了他的好处。来,喝酒,赵冠侯跟这事比,什么都不算!”
陕西巷,胭脂胡同,凤仪班内。
京城里的厮杀与喧闹,令往日里车马盈门的清吟小班,也变的冷清起来。好在飞虎团的人,没有到这里肆扰,这片烟花之地,至少在目前还能算上净土。由于京官都在担心安危,大客商不敢随意出门,这里的人少了很多,但总归是有些不怕死的客人,趁着这日子来这里消遣,勉强还可以维持开支。
杨翠玉手里拨弄着琵琶,在帘笼后拨弄着琴弦,婉转歌喉,唱着曲子。房间里,一桌酒菜极为丰盛,两名客人在那里推杯换盏,酒性正浓。
两人一个四十几岁,身穿一身绸衫,打扮的如同乡绅,另一个则是个三十里许的男子,长身玉立,相貌颇为俊朗,眉宇间极有书卷气。若是有熟人在此就能认出,年纪大的正是董五星的军师李来忠,而那个年纪略轻的男子,则是韩荣身边负责电报翻译的王季训。
其是津门北洋电报班学生出身,捐班县丞。品级虽然不高,但是在韩荣身边掌管电报翻译,职权极重,也是个心腹。其性喜鱼涩,最爱流连烟化之地,在清楼之中,王四爷也是个很有名气的恩客。
原本他的身份,是没资格搭杨翠玉的,可是由于最近官员很少外出,都想着逃难的事,凤仪班声势大不如前,收入锐减。无有朱砂,红土为贵,王四爷就能到翠玉这里坐一坐,喝几口茶,说几句话,乃至听个曲子,吃桌酒席。得陇而望蜀,王四爷已经不满足于只听曲唱合,想要进一步,求个入幕之宾的身份。奈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不管他怎么用心讨好,就是留不得宿,近不得身。
可是杨翠玉手段高明,明明心里厌他,可是却又钓着他使钱,让王季训总觉得,再有一步就能达成心愿,也就不惜代价的往这花钱。像是今天李来忠这顿酒席,上下几十两开销,就都花在了凤仪班。
此时两人都有了三分酒意,李来忠向帘子里看了看,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四爷,我是不明白,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女人么,不都那么回事么,就算是个天仙,吹了灯也是一样。你把她收拾一顿,弄服帖了就完。要不然我要几个兄弟来,把她抓……”
王季训却一板脸“李爷,这话我可是不敢听了。王某喜花,却是花中君子,讲的是你情我愿,花前月下。煮鹤焚琴的勾当,我是万做不出来的。我琢磨着吧,翠玉姑娘对我也是有情的,只是她这种掌班大姑娘,不是随便就能让人近身的,总得破费一大笔银子,才能成事。到时候这凤仪班,三天不营业,要大办喜事,与普通人家嫁闺女是一样的,这里的开销,就都得男人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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