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军第九镇徐绍贞,素不为张仁骏所喜,其部欠饷严重,也在意料之中,可是张仁骏特意开席为其讨饷,则大出赵冠侯意料。
两江素为东南饷源之地,纵然因为钱庄倒闭一时筹款不及,但是借洋债也好,或是想办法办盐斤加征也好,总是有办法可以解决军饷问题。再者目前毕竟还有钱庄营业,只要张仁骏给出条件,自然有的是钱庄愿意为第九镇帮办粮台,不至于找陈冷荷帮忙。
却听张仁骏道:“老弟,这话我也只好同你说,旁人面前没有办法讲,我这个位置,很难做人。张绍轩是个武夫,知道的道理不多,人也是个混帐。贪财好涩占个完全,但是他有一个好处,别人万万不及他,就是谁对他好,他就要对谁好。对朝廷忠心无二,这一点,我是可以用性命替他担保的。现在这个局势,你也看到了,两广总督的卧室,都差点被人挖地道塞炸蛋。我这两江总督身边,不留一支靠的住的枪杆子,睡觉又怎么闭的上眼?所以对待张员,就必须好一点。”
他苦笑一声“徐固卿的人品才干,都不是张员所能比,论带兵打仗,一个徐绍贞胜过十个张员。有人说我看他不顺眼,这是没有的话,我和固卿是志同道和的朋友,他爱书,我也爱书,我们两人是真正的文友,至于绍轩……我和他谈不到一起去,只不过拿好话哄着他。可是固卿他的第九镇,我不敢用,也不敢裁。他的部队里出了多少葛明党,怕是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还是表面上的,现在我要是带兵去抄一抄他的营,怕是随便一抓,就能抓出几百个宣传葛明的乱党。这么一支部队和防营比,你若是在我的位子上,又该用谁?至于论战斗力,防营虽然是旧军,却有不少老军伍,第九镇虽然是新军,但用的好多都是学生,不曾杀过人,没见过血,真拼起命来,反倒未必是老兵的对手。论战斗力,论忠心,张员的防营都强过第九镇,人说我薄待新军厚待旧军,可是到了我这个位子上,谁又能不薄待新军,厚待旧军?”
“制军,你这道理我是明白的,绍轩他……和贞帅不睦?”
“一个李逵,一个谢安,又怎么合的到一切?固卿是个喜欢书的人,在江宁建立学寿堂,藏古书二十万册有奇。这是个雅士,也是个儒将。部队里倡导读书,招兵招的都是读书郎,与信任大老粗的绍轩,是说不到一起的。虽然新军在减饷,可是之前两边矛盾太深,彼此不能容。如果我按时给新军发饷,则绍轩那里,就觉得我薄待旧军,第一个要不满意。而第九镇呢,又觉得是得到了自己应得的,一个有怨气,一个不承情,你想想我能怎么做?”
赵冠侯点点头“制军,这个意思我是明白的,现在第九镇欠饷欠的狠了,部队军心不稳,你怕他们生变故?”
“没错,我一直防范第九镇造反,可也不想真的把他们逼反。毕竟朝廷用尽心血建立新军,如果真的搞到他们和葛明党合在一起,就是助纣为虐了。所以我只能左右平衡,一方面给旧军多发饷,一方面也保证新军不至于挨饿。其实,我偷着给新军立了一个折子,每月都从折子里拨一些钱,寻个名义发放给第九镇,用以维持。可是这回义善源……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啊。我现在要是以两江总督名义发一道公事,绍轩他又要找我来闹,我给第九镇发单饷,他就要我给防营发双饷,你说说这可怎么是好?”
赵冠侯盘算一阵“这样吧,我找个机会,找贞帅赌一次钱。输他一笔银子,先把第九镇的亏空填上,把军心稳定下来。再寻个由头,跟他说明白,让他承制军的情。”
“这倒也不必,绍贞是明白人,他也知道我的难处。你既然要办银行,我就在你的银行里立个折子,名字就写贞记。每月用多少款,让绍贞到你的银行里去提,绍轩要问,你就说是他自己的存款,这绍轩也没话说。至于这笔使费,我从两江的盐税和关税里,再为你来填补亏空,总之,是不能让你吃亏。现在义善源倒了,江宁藩库没有钱庄代办,我回头发一道公事,就由正元来代办江宁藩库,帮办防营的粮台。有你的面子在,绍轩不敢说个不字。”
两江总督设有两个藩司,一名江苏藩司,随江苏巡抚驻苏州,一名江宁藩司,随两江总督驻江宁。江苏藩司管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四府及太仓直隶州、海门直隶厅。江宁藩司亦管四府,江宁、淮安、徐州、扬州,另辖两个直隶州,南通、海州。
扬州有盐税之利,代办这个藩库,肯定可以收回本钱,代办藩库就等于是朝廷提供一笔数目非常可观的无息贷款给钱庄用。
况且搭上了两江总督的关系,自可有很多好生意上门,这更是无形资源,不知道有多少钱庄,挤破头来抢这个差。再加上帮办防营粮台,采办军械军粮,都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江宁本地钱业,都不知道多少人虎视眈眈,即便是张仁骏拍板,把这两个差事交给正元,也要承担很大压力。
赵冠侯也知,他这是放一个交情给自己,当下点头道:“制军的意思,我明白了,等回到松江,立刻就办。贞帅那里,要不要透个消息?”
“不必了,朋友相交,贵在知心。固卿知道我的为人,我也相信他的威望,虽然目前没有军饷拨给他,但是以他在军中资望,再压一两个月,还是压的住。只要你的银行能够稳定市面,接下来的差,也好办的很。”
这件大事谈妥,张仁骏长出一口气,又说起一桩闲话,这闲话是从外务部刚来的消息,他也是刚刚看到,恰好也是和炸蛋有关。
“这事和松江有点关系,一艘从松江出发,去扬基的客轮,到了公海上爆炸。据说是有人在锅炉房安了炸蛋,一出公海就把船炸个稀烂,一船的人,几乎无人幸免,死的好惨。刚刚才查清楚,是有人用炸蛋炸掉的。”
赵冠侯惊讶问道:“锅炉房安炸蛋,这听着有点怪,难道下手的人知道炸蛋几时能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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