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我的好太太,真的够聪明。”赵冠侯赞许道:“扶桑人对于我国的觊觎之心,未必就比铁勒人小,但是时势不同,国力有差,他们不敢做的太明显,逼迫也不敢太甚,否则列强不会答应。三国干涉还辽,就是前车之鉴。而我国自身,幅员广阔,人口也多,不是扶桑所能企及的。如果想以武力进犯,不啻于以蛇吞象,勉强,也要撑破肚子。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中国人来对付中国人,先要我们自相残杀,他们坐收渔利,再扶植几个合自己心意的人,作为傀儡,以便操纵,如此这个大国,就有可能操纵在他们股掌之内。所以既要扶植葛明党,也不能让其坐大变强,不受控制,是以也要予以削弱,左右平衡。我犯不上去合他们的调,顺着他们的意思走。宫保是个强人,当今天下,也需要个强人,至少我目前所见的人里,还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收拾这个烂摊子。他也答应过我,会善待两宫,不会大肆杀戮,这在现在这个局势下,也算个不错的结局。你的心思我能明白,但我们还是要讲实际,不要做不合时宜的事。”
毓卿沉默片刻,小声道:“那就是说,我想的全都错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想的不叫错,只能说跟现在的时机不合适,火到猪头烂,火候不到,那就只能半生不熟。再说,你说的也并非全错,比如,我现在,就很想当皇帝……”
等到赵家一行人返回山东时,安徽的局势已经大乱,曾经沉寂的淮上军死灰复燃,重新举起了战旗。铁蹄踏碎了黄龙旗,枪声惊破太平梦。
四川乱起,安徽驻防新军入川勘乱,巡防营及绿营组成的部队,在淮上军面前,不堪一击。而寿州城内,朱家保倚为长城的王庆云,却已经剪去了辫子,脱下了袍褂。身着泰西军装,身后则是一干会党里的大龙头、大当家,或是寨主、大龙头。
这些人的衣着很混乱,有人穿着袍褂,有人是明显不合体的西装,还有人则穿着戏台上的行头,还有人则穿着一身练功服,五颜六色,花团锦簇。但是所有人剪了发辫,以示和前金一刀两断。面前,则是精忠武穆岳鹏举的画像,所有人对着精忠像焚香朝拜,发誓驱逐鞑虏,光复神州。
三路淮上军,分进合击,已有席卷皖省之势。朱家保迫于形势,在安庆扯下黄龙旗,改挂五色旗,自立安徽葛明军正府大都督。
但是王庆云并不承认其身份,不受其节制,同时,江西起兵的葛明军,也不认可这个大都督的地位,派兵入皖,准备武力易督。整个安徽的局势,乱成一团。
淮上军兵力虽然号称两万有奇,但是实力并不算强,比之有部分新军组成的鄂、湘两军而言,淮上军装备及训练皆劣。加上上次淮上军入山东时,赵冠侯在淮上军里,安插了不知多少棋子,如果此时间道入淮,几可一战而定乾坤。
可是眼下,却还不是他出师的时候,袁慰亭的名位未定,他这里,就不能动兵。回到山东之后,将阿尔比昂、普鲁士两国领事请来会商,又将整个山东的新军,进行集结。第五镇,第二混成协,近两万五千名兵将,收拾行装,整备武器,准备出省作战。
山东巡抚衙门内,墙上已经钉起了安徽的地图,眼下大金没有高比例军事地图,安徽不在赵冠侯辖区,也没办法实地勘测。只是邻近山东的皖北地区,赵冠侯因为治水时,曾去过一些地方,将这些地方进行了精心的绘制。
标及以上的带兵官,已经全部到齐,与上一次大家闹事对抗朝廷不同,这次的行为,差不多已经是选边站。将领里包括虎啸林这等旗将,其立场,也需要考虑在内。
等到赵冠侯指着地图,分析着眼下的情形,虎啸林第一个开口道:“大帅,当今天下,朝廷的威仪已经谈不到,所能谈的只有一条,就是兵。要养兵,首先就要有钱,古人云,有土斯有财,我们多控制一个省,就能多一份收入,安徽出强兵,况且地控两省,位置要害。这块地,咱们不能放过。当年办洪、杨,不少安徽人都随着章少荃发了大财,咱们打进安徽去,从他们身上,就能刮几两油下来!”
高升笑道:“虎二爷,您等会吧,我听您这口风,不老像忠臣的。您可是旗人。”
虎啸林神色不变“我是旗人,可我是穷旗人。我这个旗人挣那点铁杆庄稼,连自己都养不活。是大帅让我当官,又给我银子养家糊口,娶妻生子。连京城里的旗下大爷,都到咱们山东来躲平安,我这么个穷鬼旗人,犯不上尽忠。我现在是只忠于大帅,不忠于其他。”
看着地图,在场军官的神色都很兴奋,毕竟随着地盘的扩大,部队要扩充,军饷也更容易筹措。更别说安徽有盐利,只要坐地收税,就能获取重金,谁能放到安徽当上几年军官,就可以发一大笔财。对这个位置,大家都憋着一口气,想要去争一争。
任升等淮军系,本就是出自淮上,对那里人地两熟,即使是淮上军里,也有不少旧识。此时大有当仁不让的态度,请缨讨战。“大帅,取皖无须让他人出马,末将带自己的一个协,包打。”
霍虬在人群里说着“这安徽,还有别人惦记着。就是那个倪继冲,振大爷在东北当总督时,他在黑龙江当藩司。犯了贪罪被劾而罢官,这回他又出来,给大太太送了一笔很重的寿礼,想谋个先锋印,到安徽去开府一方。真是笑话,咱大帅跟宫保是什么交情,就凭他,也能抢去这个位置?”
“那是,就凭他姓倪的,还想夺淮上的地盘,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那里是出强兵的地方,他打过什么胜仗,凭什么惦记着那里。这块地方,我们要定了!”
赵冠侯看着众人,微笑道:“大家先不要急,朝廷里,还没有给宫保下明确的任命。眼下还不是咱们动的时候,只要命令一下,咱们立刻就可以挥师进剿,到时候好处人人有份,谁也不会吃亏。”
京城,内阁会议已经召开了两次,亲贵的脸色,已经越来越差,造反的省,越来越多。如同烽火燎原一般,已经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态势。
除去已经造反的几个省之外,两粤、福建本就是葛明党闹的极大的省份,外省尚且如此,这三省独立,也就是个时间问题。朝廷能控制的省份,已经寥寥无几。
作为翻盘希望的殷盛,却蹒跚如同妇人,先头部队虽然到达刘家庙,与张彪残部会合,但兵力太少,无有作为。
大部队在武胜关拥挤在一处,前头火车不动,后面火车动不了,部队、辎重堆积如山,却踟躇不进,对于大金朝廷而言,宝贵无比的时间,就在这种等待中一天一天流逝。
此时,这些亲贵必须承认,指望旗人已无可能反败为胜。能挽救残局者,只有从河南袁慰亭,山东赵冠侯两人中择一而用。两人之间,赵冠侯的声望资历皆远不如袁,相对而言,更易操控,是以承沣及小恭王等人,目前的看法,都是以赵冠侯为将,挥师南下。
但是他之前的态度,也说明想让他南下,并非易事。朝廷想要低头,赵冠侯则连台阶都不肯给。庆王的烟斗喷云吐雾,一语不发,显然是不打算说话。振贝勒人都到了胶州湾,自然就知道他的态度,亲贵们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名小太监,忽然从外面递了份电报进来,神色极是惊慌“急电,从松江来的……”
承沣冷冷道:“这时候来急电,一准没好事。”他已经猜到了内容,却没奈何,只能咬着牙,接过电报。可等他看了几眼之后,脸上的乌云渐渐散去,竟是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忍不住摇头笑道:“这是老天爷睁眼,几位,这回鲁军想不出山,也不可能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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