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腾腾的紫铜火锅内,肉汤翻滚,散发出浓浓的香气,肥瘦适中的羊肉片,在锅内一涮,随即捞出,放到盛满酱料的碗中蘸了,就着地道的二锅头,正是冬令时节,佐餐的佳肴。
侯兴颇有些忐忑的看着赵冠侯“哥……你,你还能吃这个?你都侯爷了,在家里不知道吃什么上方玉食,估计顿顿饭没有二十个菜不张嘴。到了家,我就能给你弄点这个……这,这还是兄弟没能耐。”
侯兴靠着赵冠侯的关系,已经坐到了津门巡警南段的一个分局长,于津门地面,已经从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混混,成了爷字号的人物。但是在赵冠侯面前,依旧胆怯,随着自己位置的提高,对于这位兄长,反倒是越发的恐惧。
只有他进入这个圈子内,他才知道,赵冠侯的力量是何等的可怕。即使是最为头疼的洋人案件,只要是有赵冠侯为自己写一封信,发一个电报,领事馆方面就会给自己面子,尽量争取出一个可以交代下去的处理方案。
靠这个关系,他侯兴在津门地面,甚至有了个不怕洋人侯铁头的美名,实际上,只有侯兴自己知道,离开自己这位兄长的面子,洋人又怎么肯卖人情?
乃至于遇到难以解决的大案之时,也是一份电报求援,或以指导,或派人亲至,问题必能迎刃而解。正是靠着这份交情和关系,他侯兴才能坐稳分局长的位置,就连巡警南段的局长,见了他都要给他点烟。
侯兴现在住的,已经是一处颇为气派的四合院,娶了一个殷实人家的闺女,那女人家里是开粮行,很有些嫁妆。若是在小鞋坊做混混时,打死也不敢想,能娶到这样的女人。
因为这些,他自觉亏欠赵冠侯太多,粉身碎骨,万难以报。赵冠侯倒是很随意“这就很好,这不爱吃,还吃什么?想当初咱哥们在小鞋坊的时候,吃顿捞面条就算是改善生活,人不能忘本,有今天这日子,就得念佛了。能吃上涮肉,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赶紧坐下,一块吃。家里怎么样?咱的老弟兄混的怎么样,有什么难处,跟我这说,我尽量给你办。”
侯兴摇摇头“二哥帮忙的地方已经很多,可是不敢说有什么难处,弟兄们都混的不错。就像二哥说的,不管怎么样,也比当初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强太多了。大部分都在衙门里补了警查名字,就算混街面的,现在都是个脚行头,没人敢惹,吃饭不成问题。”
“那就好。咱们出来混事,最终图的,就是过上能吃饱饭,能吃上肉的日子,到了这一步,就算是混出来了。可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娶的新媳妇,念过洋书,家里也算殷实,听说开支很大,你养她养的起么?”
这话说在侯兴的软肋,他尴尬的一笑“准是二兰子嘴快,跟你说的,她打小就这毛病,你别理她。她嫂子也不是毫无节制,就是手比较松,我……我好歹也是分局长,也还能供的起。”
赵冠侯笑道:“也别光说供的起,总要是家里有钱,男人才硬气。她嫁你时,带了不少嫁妆,争论起来,总说自己是使自己的钱,这也不成话。这样吧,我给你指条发财的路子走。”
他小声说了几句,侯兴脸色大变,差点摔在地上。“抢银号……这……这警查带头抢银号,不没了王法了?”
“闹什么,京城里,第三镇还是官军呢,不照样放枪抢商号。津门没有驻军,如果动手的话,就是张镇方的卫队。那帮人跟津门没有渊源,手底下没轻没重,不知道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我跟大总统面前据理力争,费了半天的劲,才同意由警查出面,代替军队放抢。你们好歹都是本乡本土,手底下有分寸,只拿钱,不要命,也不至于祸害女人。这事,是个发财的买卖,咱们自己弟兄,我不让你干,让谁干?你要是真的不想干,那我也不勉强,我只能让我的卫队来做了。”
京城里,第三镇奉令兵变,制造了一系列的恶性案件。士兵高喊着“袁宫保不要我们了,宫保要到南方去,我们要活路。”持枪袭击商号、钱庄,秉承着放火不杀人,抢钱不害女人的原则,将数十家国人经营的商号铺面席卷一空。比邻的洋行,则纹丝不动。
这通打砸前后持续了三天,南方来的五名催驾代表下榻的宾馆,也差点遭了兵火。五个人吓的魂不附体,认同了袁慰亭一旦南下,北洋兵失去束缚,必然在北方胡作非为的说法,于南下就职的事有所松动。
这一事件的设计师赵冠侯则离开京城,准备回山东,火车先到津门拜访旧交,顺带火上浇油,把事情闹大。侯兴当了分局长,耳目自是灵通“前两天,京城里放枪闹兵变那事,是……”
“曹老大的兵干的,李三哥在旁边帮忙,部队行动路线都是事先规划好的。京城不比津门,官多、宗室多、洋人多,一个抢不好就是麻烦。他们去哪抢,都是事先查好的,保证没有后患才下的手。”
“不是南北议和了么,怎么……怎么还来这手?”
赵冠侯拍拍他肩膀“兄弟,你这脑子还是小鞋坊的军师,而不是官场中人。议和或是盟友,都不代表着绝对,归根到底,还是要看利益。葛明党要大总统江宁就职,等于是逼虎离山,那是万万办不到的事情。如果硬顶,又落人口实,就只好用这招,把南方的特使吓回去。不光是京城,津门、保定,都要闹一闹。让他们知道,离开大总统官军无人可制,彼时为害,就不知道要多大,自然就会打消念头。”
侯兴又想一想“前几天,在津门开会,解散津门的所有葛明党。什么铁血会,女子暗杀团,都解散了。好多女的在外头连哭带骂,说是把她们骗了,为了干葛明都从家里跑出来,现在回家也回不去,又不让她们继续葛明,只给资遣散。最后没办法,好多都得临时找人结婚嫁人。这葛明啊,当初闹的沸沸扬扬,津门这地方,都有不少人想着大干一场,还有人拉我入伙,我胆小,不敢掺和。可是也觉得,他们说的是对的,这大金国早就该完蛋。现在,眼看葛明就成了,怎么自己反倒掐起来了?老百姓真是看不懂,只能跟着喊几嗓子,掺和进去一准倒霉。”
“所以,不掺和就对了,看不明白局势,乱掺和的话,很容易就把命送掉了。不管将来是成是败,自己都死了,那成败又有什么意义?就这么一碗肉,我吃了你就没了,你吃了我就没了。肯定得抢啊,为了肉,玩命动刀都不稀奇,耍点手腕更是寻常事。孙帝象耍手腕,想要诓大总统到江宁,以便挟制。我们就用手腕,不让大总统南下就职,这个戏法最后谁变成功了,谁是英雄,谁失败了,谁是狗熊,就是这么简单个事。那些女人,你要是能联系上,就告诉她们,山东管她们饭吃,欢迎她们到山东来,安家落户,至少能做个官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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